看着独三师那些追兵的身影彻底被爆炸的火光和冲天烟尘吞没,宿羽尘一直绷得死紧的神经,这才“啪”地一声松了下来,像根快断的弦。但他心里那点不安还没散干净,忍不住又往前探身,用力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声音带着点急:“阿加斯德姐姐,油门再踩狠点!这鬼地方曼德勒,多待一秒都嫌晦气,咱们得赶紧撤!”
轰隆隆的装甲车引擎嘶吼着,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铁兽,沿着坑洼不平的山路又往前冲了几十公里。窗外的景象慢慢变了,从刚才那一片狼藉、硝烟还没散尽的焦土战场,终于换成了黑黢黢、静得吓人的连绵山林。空气里那股子呛人的硫磺和血腥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草木和泥土在夜晚散发的潮气。直到这时,宿羽尘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咚”地一声落回了肚子里。他整个人往后一仰,重重地靠在冰凉梆硬的装甲内壁上,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憋了老半天的浊气,感觉胸腔里那股闷痛都散了些。额头上早就沁出来的冷汗,这会儿才顺着鬓角,慢悠悠地滑下来,留下一道冰凉的痕迹。
“噗嗤…”
坐在他旁边的笠原真由美,瞧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劫后余生的怂样,实在没忍住,撇着嘴就笑出了声。她用手肘不轻不重地顶了顶宿羽尘的胳膊,语调拖得老长,带着点戏谑:“我说好女婿啊~就那帮子破铜烂铁的军阀兵,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山精妖怪,瞧把你给吓的!就凭你现在的本事,一个人收拾他们不也跟玩儿似的?至于吗你?脸都白了!”
宿羽尘摇摇头,没反驳,只是眼神里藏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像蒙了层薄雾。“岳母,我不是单单怕他们。”
他声音有点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车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我是怕…怕在这种乱糟糟的节骨眼上,冷不丁再蹦出几个‘混沌’的疯子来打黑枪。那帮家伙,神出鬼没的,真要偷袭咱们,那可就真悬了…您别不信,我在缅北这鬼地方也混过些日子,这地方的水,深着呢,比一般人想象的,可要浑得多,也毒得多!”
“危险?”
笠原真由美一听,眉毛一挑,身子就凑了过去,抬手就给了宿羽尘一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嘣”的一声脆响,在狭小的车厢里听得格外清楚。“有我这个丈母娘在你旁边杵着,你还能有啥危险?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呢!我就不信了~那什么狗屁‘混沌’组织,还能有闲心钻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来堵咱们?吃饱了撑的?”
她语气笃定,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宿羽尘被弹得缩了缩脖子,倒吸一口凉气,揉着发疼的脑门,重重叹了口气,抛出了个重磅炸弹:“岳母大人,您是不知道,刚才苏昂那混蛋,亲口跟我说,有人悬赏十亿星耀币,要买我这项上人头!”
“什么?!”
“十亿?!”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瞬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一直全神贯注握着方向盘开车的阿加斯德,都忍不住猛地从后视镜里瞥了宿羽尘一眼,眼神锐利。坐在副驾的沈清婉眉头拧成了疙瘩,清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十亿星耀币?这…这数目太离谱了!什么人会下这么大血本要你的命?”
笠原真由美也是惊得挑高了眉毛,红润的嘴唇微张:“十亿?!我的天!你确定不是姓苏那小子嗑药磕晕了头,满嘴跑火车放屁呢吧?”
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天文数字。
宿羽尘扭过头,目光落在旁边担架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苏昂身上,眼神凝重得像灌了铅。“不像。”
他摇摇头,语气异常肯定,“这是他捆着炸药要跟我同归于尽之前,亲口吼出来的。那时候他眼珠子都红了,不像说谎…恐怕…恐怕是那帮人,已经看到了那个该死的纪录片了……”
宿羽尘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
他说的,自然是前几天在东京,那个《解放报》的记者黄云做的采访。看来那片子是在播出之后被有心之人看到了。自己在镜头前显露的那些力量,毫无疑问,成了某些躲在阴影里的大人物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梦寐以求的、能安安稳稳睡个懒觉的平静日子,就像指缝里的沙子,攥得越紧,流得越快,眼瞅着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想到这儿,宿羽尘心里一阵发苦,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那眼神里的疲惫和无奈,浓得化不开。
“哎哟喂~”
笠原真由美看着他这垂头丧气的样子,老大不乐意地嘟囔开了,“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老头子叹气!不就是被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毛贼’惦记上了吗?怎么?以你现在的本事,还怕他们不成?来一个打趴一个,来两个揍扁一双!”
她挥了挥小拳头,像是在给宿羽尘打气。
宿羽尘只能报以苦笑,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岳母啊~您老人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哪有您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再说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您总听过吧?十亿星耀币啊!堆起来能砸死多少人?这消息要是真在黑榜上传开了,天知道会引来多少亡命之徒、牛鬼蛇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是人不是神,我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睁着眼睛防贼吗?总有打盹的时候吧?那可就……”
“哼!”
笠原真由美鼻子里哼出一声,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就落在了旁边担架上死狗一样的苏昂身上,一丝狡黠又危险的光芒在她眼底闪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还不简单?想知道是谁这么‘大方’?问问咱们这位苏大师长不就得了~他可是差点拿了首付呢!”
话音还没落,她动作快得像闪电!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握紧的拳头带着一股狠劲,照着苏昂那圆滚滚的肚子就狠狠捣了下去!
“嗷——!!!!”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撕裂了车厢里的寂静!苏昂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锅里的大虾,身体痛苦地弓成了虾米,双手死死捂住腹部,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来。剧痛瞬间冲垮了昏迷的屏障,他猛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茫然又痛苦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哎…哎哟喂…痛死老子了…我…我他妈居然…还没死透?”
笠原真由美慢条斯理地从腿侧抽出了她那把折叠刀。刀刃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暗红色血渍,在车厢顶灯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她用刀尖漫不经心地剔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声音甜腻腻的,却带着砭骨的凉意:“啊~苏大师长,恭喜你啊,确实还活着呢~喘着气儿呢。不过呢,你这口气能喘多久,喘得舒不舒坦,那可得看你接下来回答问题够不够老实、够不够痛快了~”
她俯下身,凑近苏昂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刀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你选吧?是舒舒服服、吃好喝好地在监狱里待上几个月,等着吃枪子儿?还是现在就被老娘我捅上几十个透明窟窿,让这辆破车变成你现成的铁皮棺材,立刻马上送你下去见阎王?嗯?苏师长,您是个聪明人,这选择题不难做吧?要不要老老实实地,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都吐出来呀?”
苏昂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更恐怖的威胁整懵了,足足愣了好几秒,涣散的眼神才慢慢聚焦,终于认清了现实——自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一股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他强忍着腹部的绞痛,脖子一梗,对着笠原真由美就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可惜力气不足,没啐到),脸上挤出个狰狞又轻蔑的冷笑:“呸!臭娘们!你他妈算老几?!敢让老子…啊——!!!”
他后面那些污言秽语还没机会出口,笠原真由美手腕只是那么轻轻一抖,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折叠刀“唰”地一声弹出,寒光一闪,带着冰冷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扎进了苏昂左边的大腿根!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刀刃刺入皮肉的闷响!
“啊啊啊啊——!!!”
苏昂的惨叫声瞬间拔高了八度,比刚才挨那一拳凄厉十倍!整张脸因为剧痛而彻底扭曲变形,额头、脖子上青筋暴跳,黄豆大的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唰”地就冒了出来,瞬间浸透了他油腻腻的头发和衣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像条离了水的鱼。
笠原真由美面无表情地拔出刀,任由暗红色的血顺着刀刃滴落在车厢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她看都没看疼得直翻白眼的苏昂,反而扭头朝坐在前面、一直沉默的安川重樱扬了扬下巴,语气轻松得像在问闺女要张纸巾:“诶~樱酱,把你包里那些‘治疗符’给妈拿几张来!今儿晚上啊,你老娘我可得跟咱们这位苏大师长,好好、深入地…联络联络感情!这漫漫长路,不找点乐子怎么行?”
安川重樱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从随身的战术背包里翻出几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递给了母亲。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