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庞籍在鄜延路干得是一个汗流浃背,范仲淹也觉得手心发痒,毕竟他才是基建狂魔的始祖,这种事怎么可以让庞籍独得专美?可是,范仲淹在自己的环庆路已经将防守做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要想再做出点成绩就只能寻求创新。好一番思量之后,范仲淹脑子里灵光一闪,嘴角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意:既然我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法再修寨子了,那我为何不跑到西夏人的地盘上去修寨子?所谓的蚕食不就是要一点一点地吃掉对方吗?况且,这种事迟早都是要干的。
等到公元1042年刚一开春,范仲淹便密令自己的长子范纯佑以及番族将领赵明带领着一帮人马悄然进入了西夏境内,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庆州西北方向的马铺寨,范仲淹给他们的命令则是迅速攻占马铺寨,然后死死地守在那里等待大部队的到来。打了快两年的交道后,西夏人现在都知道范仲淹是个什么人,简而言之——超级防守专家,但若说起范仲淹的攻击属性,西夏人就只能是笑笑了事。这也就给了西夏人一个错觉,这个范老头就会守家不会进攻,至于让他深入西夏境内来砍人抢地盘就更是个天大的笑话。于是乎,当马铺寨遭遇攻击时,西夏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谁攻击,而这个地方也很快就被范纯佑所攻占。
拿下马铺寨后,小范随即就跟老范发信号,范仲淹这才集结环庆路的重兵走出了庆州城。大军此行到底去哪儿以及要去干什么,范仲淹一概不予告知,众将也不敢问,直到快要走到边境线时范仲淹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前方,马铺寨!
将士们当然知道马铺寨是西夏人的地盘,看来范仲淹这次应该就是想带他们出去抢些牛羊回来,可当这些人到达马铺寨时却看到了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的范纯佑和赵明,还有更让他们感到吃惊的——前方满地都是石头、木料和施工器具。众人面面相觑之后都瞪大眼睛看着范仲淹,而老范这时候也不再卖关子:“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想在这里建一座城,东西和材料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大家伙儿开始干活吧!”
请注意,范仲淹想要建的不是什么寨或堡,而是城,城池的城。最让人吃惊的是,这座城竟然只用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就拔地而起。考虑到环庆路的总兵力是五万人,那么范仲淹能在十天之内建起一座城就说明此次他所动用的兵力至少也应该是在三万人左右。之所以动用这么多的兵力也是因为这次的行动确实太过特殊,宋军不但要做施工队,而且还得时刻准备跟西夏人打仗,你在人家的地盘上修房子怎么可能不让对方大为光火?其次就是范仲淹想要让此城迅速建好就必须动用军队,恕我直言,这种事你让三万民夫去做绝对不可能在十天之内就建好此城。
宋朝以前修寨建堡都是在本土境内,可这一次范仲淹却把城建在了西夏境内,这几乎就等同于攻占了西夏的一座城池,等同于将宋夏的边境线给重新界定,西夏人怎么可能就此忍气吞声?远在兴庆府的李元昊在两个月后发兵三万前来跟范仲淹讲道理,但他耍了个小聪明,他先让大军主力选择有利地形设伏,然后让一部分西夏军队前去挑战。宋军出城击敌,但西夏人抵挡一阵子之后就开溜,宋军正要准备痛打落水狗却被范仲淹紧急叫停。
范老夫子何许人也?李元昊和他爷爷李继迁曾经在宋军身上屡试不爽的那一招伏兵计早就被他识破了,这一天西夏人的伏兵在山谷里蹲得手脚发麻乃至最后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见有一个宋军的士兵追过来,最后他们只得乖乖地自己走出来,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吗?是的,确实就这样完了。面对范仲淹这种稳扎稳打的战术,李元昊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除非他再次御驾亲征,但这时候他在麟府二州元气大伤根本没有精力干这事,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距离大顺城最近的两座西夏军城里增派守军防止极为鸡贼的范仲淹再次拱卒子。
范仲淹修建大顺城的意义就在于他将自己的触角直接伸到了西夏境内,如此可谓是为环庆路部署了一架远程预警机,李元昊如果今后想打环庆路的主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至于庞籍的鄜延路,这里对李元昊来说简直遍地都是地雷和钉子,这里也是他不可轻易进犯之地。
各位请注意,如此一来李元昊想要再次作妖就只能去欺负上次被他蹂躏过的泾原路(导致两万宋军覆灭的好水川之战发生地)。当然,这是后话,而我们很快就会说到。
还是在这年的初春时节,也就是在修筑大顺城的同一时期,范仲淹在忙着盖房子的同时还去挖了庞籍的墙角,他上奏朝廷请求将庞籍手下的种世衡调到他的帐下听令。范仲淹的理由很充分,他说环州与西夏接壤,而这里有大量的羌人部落表面上臣服于宋朝,但在暗地里却与西夏暗中勾连,这样下去迟早会生出祸患。但是,这些羌人部落的酋长对种世衡却是大为敬服,所以如果能把种世衡给调到环州来当知州,那么环州定能成为宋朝边境上的一道难以逾越的藩篱。
别看庞籍跟范仲淹在私下里是铁哥们儿,可范仲淹想从他手里抢人却没那么简单。你范仲淹会写信给皇帝,我庞籍也会,赵祯看完庞籍的奏疏后便命范仲淹重新选人,可范老夫子倔起来绝对是一头倔驴,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范仲淹又给赵祯上疏:如果陛下你不派种世衡过来,那么环州的局面就将不可收拾。要么我出兵把这些羌人都给灭了,要么你就把种世衡给我派过来,陛下你自己选吧!
最后,赵祯还是向范仲淹妥协了,庞籍也不得不忍痛割爱。在种世衡前去向庞籍告别时,这两个大男人是洒泪当场,那场景怎是一个凄凉了得,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就是因为庞籍对种世衡有过再造之恩。
在庞籍就任鄜延路主管之后,有人向庞籍告发种世衡在清涧城里有不法之事,简单说就是种世衡用官家的钱去放贷,然后从中为己谋取私利。这个事我们在这里不多说,但这事确实是事实,只是如果要说种世衡是在谋取私利就显得有些片面和狭隘。种世衡放贷这事确实不假,可放贷的结果却是清涧城的Gdp在短时间内骤然增高,老百姓有钱,商人们也赚到了钱,城内经济繁荣货物充足,顺带着也为政府增加了赋税,而种世衡更是可以用放贷赚到的钱奖赏有功将士或是购置军需物资以及更新武器装备。这看上去有百利而无一害,但问题就在于私放官钱这种行为是罪,而且是重罪。
庞籍接到诉讼后立马下令彻查,这一查自然真相大白,种世衡眼看就要被打入大牢。庞籍作为鄜延路的总管且兼任鄜延路的经略安抚缘边招讨使,他对这一路的所有人可是具有生杀大权,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决定力保种世衡。他上奏将种世衡之事的前因后果都详细陈述,然后说种世衡不但建筑清涧城有功,而且更是一位文武双全的边关能吏,他私放官贷绝不是出于私心。值此特殊时期理应行非常之法,如果边关的将领们都拘于法度则无事可成。”
正是靠着庞籍的力保,赵祯决定对种世衡的行为不予追究,而且还继续当他的官。于是,这才有了前面所提到的那一幕。临别之际,种世衡更是对比他小了三岁的庞籍下拜行礼,然后流泪哽咽道:“我种世衡本心如铁石,但不曾想今日与庞公叙别却竟如妇人之态!”
抹完眼泪,种世衡立马赶往环州上任,可他人还没到环州就有羌人部落的酋长闻讯而动。一个名叫努额的羌人酋长此前从来不鸟宋朝当地的官员,但听说种世衡要来环州且沿途要经过他的领地便决定亲自出迎。种世衡与其相约第二天早上在酋长的大帐相见,可这天下午却是突然天降大雪,入夜时分积雪已是三尺之厚,羌人酋长看这情形就觉得种世衡不能按时赴约了,于是第二天早上尽管天已大亮但这位酋长仍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可是,种世衡这天晚上却是不顾左右的劝阻坚持赶路,他说自己之所以能在羌人那里得到敬重就是因为他过去对这些人诚信以待,他这一次来环州赴任就更是不能失信于羌人。
在经过一夜的翻山越岭之后,种世衡在第二天早上准时前来赴约。得报此事,酋长慌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他召集部落的大小头领集体前往迎接种世衡并对其施以跪拜之礼。
当然,古往今来从来就没有谁能被所有人喜欢,环州境内的羌人里面有敬重种世衡的,但也有不把他当盘菜的。对于那些接受了李元昊的封官和赏赐的部落酋长,种世衡先是予以招抚,他邀请对方过来喝酒,如果那些人能来,那么大家以后就还是好兄弟,如若对方不来,种世衡就会派人去请,只不过这些人是拿着长枪和大刀去请,继而让这些人在纯粹的暴力面前对他俯首帖耳。简单说,种世衡这种招抚的策略就是先礼后兵,总之,他不允许环州境内有亲夏反宋的势力存在。
在大体搞定了环州境内的这些羌人部落后,种世衡又命他们在各自的聚集地修筑烽火台,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点燃烽火示警,然后其他部族则必须立马率兵前去应援。这些是种世衡为环州所构筑的外围防线,而在环州城内他的战术才是堪称最绝的。
除了守城的正规军,种世衡在环州城内还有数以万计的“神射手”,但这些人都不是士兵,甚至连民兵也不是,他们就是最普通的百姓或小官小吏。种世衡到了环州之后就大力鼓励民间的百姓习武,尤其是大力鼓励他们练习射箭,为此他还开出了奖赏,他规定:环州所有百姓如果犯了什么过失,只要能够射中箭靶就可以免罪,环州的大小官员或公职人员如果有什么上请,一切都得看此人能不能射中箭靶再行商量。此通告一出,环州城从此可谓是全民习射,夸张点说这些人几乎就是每天都扛着一副弓箭在大街上横着走,整个一个弓射之城,史称“人人精于射,贼不敢复近环州”。
试想,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之下,如果西夏人来攻打环州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作为此时宋朝在西北边关的一个极其出色的实干家,种世衡的闪光之处还不止这些,他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同时也令他自己引以为荣的事还得是他在谍报领域的那些作为。老实说,如果宋朝有官方的特务系统或组织,那么种世衡绝对会是一个极其出色的超级特务头子。这些事我们到时候再来细说,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一位在我们的历史和民间都如雷贯耳的大人物——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