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言指尖捏着刚晒干的槐叶,指腹轻轻蹭过叶片边缘的细毛,正学着顾逸晨的样子,把叶子顺着弧度折起,试图编出个圆弧形的篮底。槐叶被折时发出细碎的脆响,混着风里飘来的桂菊暖香漫在竹席上,他抬头想问问顾逸晨“折得对不对”,刚好撞进对方的目光里——那人手里还攥着半片没编完的槐叶,指节轻轻抵着叶片脉络,眼神却没落在篮筐上,反倒直直盯着他搭在竹席上的手腕,眉头微蹙着,像在琢磨什么沉心的事,连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乱了都没察觉。
“逸晨哥,你怎么了?”林熙言把手里的槐叶往竹席上放了放,指尖不经意蹭过顾逸晨的手背,那点凉意让他愣了愣——往常顾逸晨的手总是暖的,今天却像沾了院外的风,“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我编得太丑啦,连篮底都捏不圆?”他说着,还把自己编得歪歪扭扭的篮底往顾逸晨面前递了递,眼底带着点小委屈。
顾逸晨这才猛地回过神,像被戳破了心事似的,指尖下意识就覆上林熙言的腕骨——指腹贴着那片细白的皮肤,能清晰摸到骨头的形状,薄得像一用力就会碰疼。萧逸昨天在柴房的样子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那天柴房的光很暗,萧逸指尖捏着资料页边缘,指腹刻意避开“腕骨发育异常”那行字,声音压得极低:“他这骨头没长实,当年药剂伤了骨膜,你碰的时候得像碰刚晾透的干菊,轻些再轻些”,紧跟着又想起萧逸翻到“后遗症”那页时的语气,带着点沉郁:“刺激性药剂伤了心肺脾胃,这些后遗症会跟着他一辈子,换季、受凉、甚至情绪激动,都可能引发旧症,以后得更仔细盯着”。
他眼前瞬间晃过画面:林熙言上次喝了口凉粥,半夜蜷在床上胃疼,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软得发颤说“肚子里像有冰碴子”;前几天下雨,风从窗缝钻进来,他不过站了几秒就开始咳嗽,呼吸发紧时攥着自己衣服的力道,指尖都泛了白。这些画面裹着心疼涌上来,心里像被槐叶的细毛刺扎了下,又酸又软,连指尖都轻轻颤了下——他赶紧收回手,怕那点慌乱被林熙言察觉,更怕自己没轻没重碰疼了这双早被药剂伤过的手。
“没有,编得很好。”顾逸晨伸手把林熙言散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指尖刻意避开他的腕骨,只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廓,语气放得软了些,“就是刚才看着你折槐叶,忽然想,要是给篮子加个绳带就好了——你拎着的时候,省得槐叶滑手,也不用总用手指勾着,累。”他说着,目光移到竹席角落的布兜里,像是真在找绳线似的,耳尖却悄悄泛了点红——哪是突然想起来,是刚才盯着熙言的手腕,满脑子都在转萧逸的叮嘱,“得护着他的手,别让他多用力”,才慌慌张张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
林熙言眼睛亮了亮,刚才的小委屈瞬间散了,立刻把自己编的半成型篮底往顾逸晨手里塞:“好呀好呀!那加个浅褐色的绳吧,跟槐叶的颜色配,拎着也好看!”他说着,又伸手去够竹席边的槐叶堆,指尖刚碰到一片新摘的、还带着点晒后的糙感,忽然顿了顿——脑子里像闪过个模糊的影子,好像小时候也有谁递过这样的槐叶,那人的指尖带着点薄茧,递叶子时轻轻的,怕碰疼他的手,连袖口都卷着,露出点深蓝色的细条纹,像上次在烘房看到的玻璃罐身上的纹路,可刚要细看,那影子就像被风刮散的槐叶屑,怎么抓都抓不住。他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没想起什么,索性摇了摇头,把槐叶捏在手里,只当是自己记错了。
“对了熙言,”顾逸晨正翻着布兜找绳线,手指碰到里面裹着绒布的暖手宝,萧逸的话又冒了出来:“他脾胃虚,手脚容易凉,暖手宝得常备着,别等他说冷了才拿出来——上次他冻得指尖发僵,都没跟你说一句”,他忽然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抬头问,“编完篮子,咱们把你药书里夹的那些干菊也装进去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说,闻着菊香睡得香?装在篮子里放床头,刚好。”
这话一半是真心想让熙言开心,一半是心里发虚——昨天把医疗记录藏进了药书夹层时,萧逸特意提醒“别让他看到记录,那些密密麻麻的症状会勾他回忆,万一情绪波动引发心悸就麻烦了”,当时萧逸还把资料袋往柴堆深处推了推,眼神里满是顾虑:“他现在过得安稳,别让过去的事扰了他”,顾逸晨总怕林熙言翻书时不小心看到,想借着“装干菊”的由头,悄悄确认记录没被发现。
林熙言没察觉他的小心思,反而被“装干菊”的提议勾得笑起来,伸手就去碰顾逸晨放在竹席上的手背,想催他快点找绳线:“好呀!我等下就去屋里拿药书,咱们一起装——我还想把上次捡的黄槐叶也放几片进去,跟干菊配着好看。”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暖得顾逸晨心里的沉郁散了些,连找绳线的动作都慢了些。顾逸晨看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不管萧逸说的后遗症有多难熬,至少现在,他能坐在这儿,陪着熙言编篮子、装干菊,把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都细细密密编进这满是暖香的槐叶篮里——这样就很好了。
他找了会儿,终于从布兜里翻出卷浅褐色的棉绳,递到林熙言手里:“你先拿着绳,我去把暖手宝热一下——刚摸你手也有点凉,等下编篮子的时候攥着,手不僵。”其实是刚才林熙言说他手凉时,他就记着萧逸的话“他自己怕麻烦,不会主动说冷,得盯着他的手温,指尖发白发僵就是冻着了”,刚才碰他手背时,就觉出点凉,怕熙言也冻着,想把暖手宝热好递给他。
林熙言接棉绳时,刚好看到顾逸晨往灶房走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他手凉的样子,赶紧把自己揣在兜里的暖手宝掏出来——是早上顾逸晨塞给他的,绒布上绣的小菊还贴着心口,带着余温,他快步追了两步,把暖手宝往顾逸晨手里塞:“你先攥着这个暖!我不冷,编篮子动着手呢,等你热好新的,咱们再换!”
顾逸晨捏着那只还带着林熙言体温的暖手宝,指腹轻轻蹭过上面绣的小菊——针脚还有点歪,是去年冬天他对着窗台上的干菊慢慢绣的,当时还怕绣得丑,熙言会不喜欢,现在贴着掌心,倒觉得比任何花纹都暖。他回头看了眼站在竹席边的林熙言,阳光落在他发梢上,染着点浅金,手里还攥着那卷棉绳,正低头对着槐叶篮比划怎么绑绳带,指尖捏着绳头,轻轻绕着篮边转,怕勒坏了脆嫩的槐叶,那小心的样子,像在护着什么珍宝。
风又吹过来,带着菊香和槐叶的味道,还裹着一丝极淡的、像资料里提过的药水味,顾逸晨鼻尖动了动,下意识抬头扫了眼院外的槐树林——树影晃了晃,没见异常,他指尖悄悄攥紧了手里的暖手宝,又很快松开,怕林熙言察觉出不对。这时林熙言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晃了晃,他抬手想捋,顾逸晨没等他动作,已经快步走了回去,伸手把那缕头发别到他耳后——这次指尖没避开,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廓,还是凉的,心里又软了软。“绳带我来绑吧,”顾逸晨把暖手宝重新塞回他手里,接过槐叶篮和棉绳,“你攥着暖手宝,看着就好,别冻着指尖。”
林熙言眼睛弯起来,乖乖点头,把暖手宝抱在怀里,凑到顾逸晨身边看他绑绳带。顾逸晨捏着棉绳的指尖刚碰到槐叶篮,忽然想起萧逸昨天说的“他怕累,别让他多动手”,指节下意识紧绷了下,棉绳在指尖绕得紧了点,眼看要勒到槐叶,他余光瞥见林熙言凑过来的笑脸——眼里盛着碎金似的光,正好奇地盯着绳结,顾逸晨心里的紧绷忽然散了,指尖慢慢放松,棉绳顺着槐叶的弧度轻轻缠,每绕一圈都低头看一眼,确认没勒坏叶片才继续。
林熙言看着看着,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声音软乎乎的:“逸晨哥,你绑绳带的时候,手指都不抖的,好厉害——而且这个浅褐色的绳,跟我好像见过的一样,以前也有人用这个颜色的绳编篮子,就是记不清是谁了。”他说着,指尖轻轻碰了碰篮边的棉绳,眼神里带着点迷糊的怀念,像在抓飘远的记忆碎片。
顾逸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他——阳光刚好落在他眼底,没半点阴霾,连带着那点迷糊的怀念都软得像棉花。他笑了笑,声音放得很轻:“可能是以前在镇上见过吧?咱们这次编得更结实,以后能一直装干菊。”其实听到“以前有人编篮子”时,他心里动了动,想起陆沉说的“研究员可能藏着过去的线索”,但看着林熙言纯粹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不想让这点模糊的记忆,扰了他此刻的安稳。
他继续绑着绳带,指尖的动作更轻了,棉绳在槐叶篮上绕出整齐的圈,像把此刻的暖香、眼前人的笑,都一圈圈缠进了篮子里。风又吹过,那丝淡药水味已经散了,只剩桂菊和槐叶的暖,顾逸晨悄悄松了口气,心里暗忖:等编完篮子,得跟陆沉提一句院外的动静,不管那味道是不是错觉,都得护着熙言安安稳稳的——往后的日子还长,他要陪着熙言用这个槐叶篮,装遍每一个暖乎乎的日常。
房间里还留着白天晒过的槐叶香,顾逸晨把林熙言扶到床头,小心地帮他把背后的靠枕垫得更软些,又把暖手宝塞进他被窝里,指尖碰了碰被角,确认没漏风才直起身。林熙言靠在枕头上,眼神已经有些迷糊,却还攥着顾逸晨的衣角,指尖轻轻蹭了蹭布料:“槐叶篮……放床头了吗?”
“放了,”顾逸晨弯腰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捋开,声音放得比平时更低,“就在你枕头左边,干菊的香能闻见吗?”他说着,还伸手把床边的槐叶篮往枕头边挪了挪,叶片轻响了声,林熙言这才轻轻点头,攥着衣角的手松了些,眼皮慢慢往下垂。
顾逸晨守在床边,等他呼吸渐渐变平稳,才敢慢慢把衣角从他手里抽出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他刚直起身,准备转身去找萧逸,手腕忽然被轻轻拽住——林熙言没完全睡着,眼睛半睁着,声音软得发飘:“你去哪?”
顾逸晨心里一暖,又蹲回床边,指尖碰了碰他冰凉的指尖:“跟萧逸哥商量点事,很快就回来。”他没说“药水味”,也没提“院外的动静”,怕惊着刚放松下来的人,只笑着补充,“就确认点白天的事,你先睡,我回来还帮你掖被角。”
林熙言盯着他看了两秒,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很快回来,过了会儿才轻轻松开手,还不忘把暖手宝往他这边推了推:“那你……别待太久,外面风凉。”他说着,眼皮彻底合上了,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像是梦到了槐叶篮里的干菊。
顾逸晨看着他睡熟的样子,又站了会儿,才转身放轻脚步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把,他忽然回头望了眼——月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槐叶篮上,叶片泛着浅白的光,林熙言的呼吸均匀,攥着被角的手安安稳稳的。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暗忖:得快点跟萧逸说白天那丝药水味的事,还有熙言提到“以前有人编篮子”的话,不管是不是研究员的线索,都得提前防着,绝不能让谁扰了这里的安稳。
他轻轻带上门,把房间里的暖香和呼吸声都关在里面,转身往柴房方向走。刚踏进槐树林的阴影里,风忽然卷着一片槐叶落在他肩头,那丝极淡的药水味又飘了过来——比白天更清晰些。顾逸晨脚步一顿,指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通讯器,指腹扣在银色按键上,抬头扫过头顶的树影:枝叶晃得厉害,却没见半个人影。他攥紧通讯器,快步往前走,嘴里低声自语:“但愿是错觉……可这味道,怎么偏偏往这边飘?”
柴房的灯还亮着,顾逸晨推开门时,萧逸正坐在柴堆旁的小板凳上,手里翻着一叠泛黄的资料,身边还放着个打开的铁皮盒,里面装着零散的草图和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你来了,”萧逸抬头看他,把手里的资料往旁边挪了挪,指了指铁皮盒,“刚想跟你说,整理旧资料时发现两样东西,一个是研究员的草图,另一个是这个——药水残留检测仪,镇上器材店淘的,能测出实验室镇定剂的残留痕迹。”
顾逸晨走到他对面坐下,没绕圈子,直接开口:“白天编篮子时,我闻到过一丝药水味,跟资料里提的实验室镇定剂味很像,刚才来的路上又闻到了,就飘在槐树林那边。还有熙言——他刚才跟我说,以前见过有人用浅褐色的绳编篮子,连绳的颜色都记得,还提了句‘那人的手有薄茧’。”
萧逸的动作顿了顿,从铁皮盒里抽出一张草图,递到顾逸晨面前:“你看这个。”草图上画着个蓝纹玻璃罐,罐口系着一段浅褐色的绳,绳结打得很特别,是个交叉的死结,“这是从研究员的遗留笔记里找到的,标注着‘07号试剂储存罐’,绳结打法是实验室常用的,跟你平时编篮子的活结不一样。而且笔记里提过一句‘编篮以安之’,应该就是用编篮子的方式安抚实验体。”
顾逸晨捏着草图,指腹蹭过画上的绳结,心里一沉:“这么说,熙言记的人,真可能是研究员?可他对那人没抵触,反而有点怀念,难道研究员没伤害过他?”
“不好说,”萧逸把资料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记录,“笔记里有几页被撕了,只留下‘07号畏冷,与菊同暖’‘绳缓之’的碎片,说不定研究员私下护过他。但不管怎么样,防护得加强——陆沉装的报警器只覆盖烘房周围,槐树林那边是盲区。”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逸晨点头,“明天想让苏琼宇在树林里装几个简易的铃铛,有人踩断树枝就能响,再把红外感应贴贴上。对了,你手里这个检测仪,明天能不能带上?在槐树林周围扫一圈,看看是不是真有残留。”
萧逸把检测仪递给他,又指了指仪器侧面的按钮:“按这个红色的就能开机,要是检测到残留,屏幕会闪绿光。我跟你一起去,慕容雪说她早上会提前煮好姜茶,咱们装完防护刚好能喝,免得冻着。对了,陆沉那边联系了吗?他对研究员的动向更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