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四点十七分钟左右,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最后四十多分钟。本场比赛的当值主裁判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理了理胸前的裁判徽章,银质的徽牌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这位来自意大利的国际级裁判总喜欢提前三分钟抵达更衣室,他说这能让自己在正式沟通前,先从门板的震动里读懂球队的气场。此刻曼联更衣室的门正微微颤动,门板上贴着的“Glory”字样被震得边角发颤,像在呼应里面隐约传来的战术板敲击声。
两位同样来自于意大利的助力裁判洛伦佐·曼加内利和亚历山德罗·贾拉蒂尼跟在身后,黑色斜挎包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里面装着卷尺、硬币和备用红黄牌。两人之中,洛伦佐·曼加内利年轻些,眼里还带着首次执法欧冠焦点战的兴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上的欧足联标志;亚历山德罗·贾拉蒂尼则早已是沙场老将,他瞥了眼腕表,秒针指向12秒时,达尼埃莱·奥尔萨托抬手敲响了门。
“请进。”穆里尼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标志性的低沉。门被拉开时,一股混合着薄荷须后水与运动饮料的气息涌了出来——葡萄牙教头正站在战术板前,深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的马克笔还悬在“皇马左路空档”的标注上方。更衣室里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喧闹,球员们大多坐在各自的更衣柜前绑鞋带,红色球衣搭在椅背上,号码牌在通风口的气流里轻轻摇晃。
球队队长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他刚结束肌肉拉伸,黑色压缩裤的裤脚还沾着草屑,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下。达尼埃莱·奥尔萨托注意到那个细节,率先开口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克里斯蒂亚诺先生,按照规定,首饰必须摘除。”他的英吉利语带着意大利口音,每个词都像用尺子量过般精准。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笑了笑,没有说话便转身从更衣柜里摸出个小首饰盒,把戒指放进去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清楚,先生。”他的声音比赛场上的嘶吼低沉许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点点头,目光扫过球员们的胶带。埃丁森·卡瓦尼脚踝上的白色肌效贴边缘有些卷,他伸手碰了碰:“胶带颜色不能与球衣或球袜冲突,白色没问题,但注意别让边缘松脱缠绕。”边锋连忙用牙齿咬住胶带末端扯紧,脸颊肌肉绷紧时,露出了下巴上新冒的胡茬。穆里尼奥一直没说话,直到达尼埃莱·奥尔萨托提到VAR才上前一步。“关于视频助理裁判,”主裁判从包里掏出张折叠的规则说明,展开时纸张发出“沙沙”声,“只有明显的进球、点球、红牌和身份误认才会介入,轻微的身体接触不会触发。”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穆里尼奥,“尤其是禁区内的手部动作,自然张开的手臂不算犯规,但刻意扩大防守面积的情况,我们会从严判罚。”
“明白。”穆里尼奥的手指在战术板边缘轻轻敲击,“但‘自然张开’的尺度……”
“以是否超出躯干范围为标准。”达尼埃莱·奥尔萨托打断他,语气平稳却带着权威,“就像这样。”他伸直双臂,与肩同宽,“超过这个角度,就算扩大面积。”更衣室里的球员们下意识地模仿着那个动作,特奥·费尔南德斯的肩膀撞到了旁边的阿什拉夫·哈基米,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敢笑出声。
最后的红黄牌提醒格外简短。“恶意铲球、辱骂裁判、拖延时间,会直接出示黄牌。”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的目光扫过每个球员的脸。
沟通结束时,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主动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厚,指关节上还有旧伤留下的疤痕,与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的手掌握在一起时,两人都用了些力气。“祝执法顺利,先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说到。“祝你们好运,队长。”达尼埃莱·奥尔萨托回应。亚历山德罗·贾拉蒂尼早已举起了欧足联配发的相机,快门声在安静的更衣室里格外清晰——照片里,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红色队长袖标与裁判的黑色制服形成鲜明对比,穆里尼奥站在两人身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离开曼联更衣室时,走廊里的呐喊声更清晰了。皇马更衣室的门同样关着,但门板震动的频率明显更快,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西班牙语交谈,像一群蓄势待发的斗牛士在低声咆哮。奥尔萨托深吸一口气,这次没等秒针走到特定位置就敲响了门。
主教练齐内丁·齐达内开的门。法兰西教头穿着白色poLo衫,袖口随意地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上的纹身。他比穆里尼奥更放松些,侧身让路时还拍了拍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的肩膀:“达尼埃莱,好久不见。”两人曾在2018年欧冠决赛有过合作,那场比赛达尼埃莱·奥尔萨托是第四官员,当然最重要的是皇马赢了。塞尔吉奥·拉莫斯正坐在更衣柜前系鞋带,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这位皇马队长总喜欢把鞋带系成双层结,说是能带来好运。
接下来是装备球员们检查时,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的目光落在了埃德尔·米利唐的护腿板上。巴西后卫的护腿板上贴满了卡通贴纸,其中还有个小小的曼联队徽。“这可不行。”主裁判指了指那个贴纸,“必须移除对手俱乐部的标识。”埃德尔·米利唐吐了吐舌头,连忙用指甲抠了下来,贴纸的残胶在黑色护腿板上留下淡淡的印记。
VAR和手球规则的说明几乎与曼联更衣室相同,但齐内丁·齐达内的提问更具体:“如果球员在解围时,球打在自己张开的手臂上,也算犯规吗?”达尼埃莱·奥尔萨托从包里掏出个橡胶小球,抛了抛:“无意手球不会判罚,但如果因此获得了利益,比如改变球的轨迹,就会吹罚。”他把球扔给齐内丁·齐达内,法兰西教头接住球,指尖转了个圈:“明白了,就像这样?”
红黄牌提醒时,塞尔吉奥·拉莫斯主动开口:“我们会控制动作,先生。但足球难免有碰撞。”他的语气带着老队长的沉稳,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点点头:“合理的身体对抗是足球的一部分,但故意的肘击和蹬踏,我不会容忍。”
合影时,塞尔吉奥·拉莫斯把皇马的队徽别在了达尼埃莱·奥尔萨托的裁判服上。“留个纪念。”他笑着说。主裁判没有取下,任由那个金色的徽章在黑色制服上闪着光直到相机快门响起。
离开皇马更衣室,达尼埃莱·奥尔萨托长舒一口气。两位助理裁判对视一眼,洛伦佐·曼加内利低声道:“今晚不会轻松。”“欧冠决赛从来不会轻松。”达尼埃莱·奥尔萨托整理了一下袖口的通讯设备,走向球员通道。
十分钟之后,本场比赛的第四官员马西米利亚诺·伊拉蒂把黑色执法包往臂弯里紧了紧,他正用指腹摩挲着名单打印纸的边缘,确认每个名字都与系统记录完全吻合。身后跟着的反兴奋剂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深蓝色马甲,透明采样箱在手里轻轻晃动,箱内的试管碰撞声像串微型风铃,在愈发迫近的比赛氛围里敲出冷静的节奏。
曼联更衣室的门第二次被敲响时,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刚把队长袖标系成标准的菱形结。门开的瞬间,马西米利亚诺·伊拉蒂注意到葡萄牙人球衣领口的号码刺绣有些脱线——大概是训练时被队友拽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名单上打勾的动作。“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7号。”他对照着平板念出名字,视线扫过对方递来的球员证,照片里的年轻人还留着短发,与眼前这张轮廓深邃的脸重叠出时光的褶皱。
大卫·德赫亚的证件夹在手套里,塑料封皮沾着防滑粉,伊拉蒂翻页时指尖蹭到一片白;埃塞基耶尔·帕拉西奥斯的球员证边缘卷了角,阿根廷人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昨天训练时塞在球袜里弄的;佩佩则直接把证件拍在更衣柜上,金属卡面与铁皮碰撞出脆响,这位老将总觉得这种核对像是在质疑他的身份,直到马西米利亚诺·伊拉蒂笑着说“你的纹身比证件更有辨识度”,他才绷着脸扯了扯嘴角。
“名单核对完毕。”马西米利亚诺·伊拉蒂收起平板时,反兴奋剂团队已经打开了采样箱。透明的一次性手套被“啪”地弹开,戴手套的工作人员举起四个标着编号的试管:“根据随机抽取结果,请马尔科·维拉蒂和埃尔林·哈兰德到这边来。”
马尔科·维拉蒂正在系鞋带的手顿了一下。埃尔林·哈兰德则像头刚睡醒的北欧巨兽,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他的运动服领口还沾着午餐的番茄酱,却丝毫不影响他接过采样杯时的镇定——这位射手似乎对这种抽检习以为常,甚至还冲工作人员眨了眨眼,露出小虎牙。
采样区被临时设在更衣室角落的屏风后。马尔科·维拉蒂接过杯子时手有些抖,大概是赛前紧张还没褪去,他背过身时,能看到运动裤后袋露出的战术笔记一角;埃尔林·哈兰德则干脆利落地完成了采样,把杯子递回去时还不忘问“能多要瓶水吗”,得到允许后,他拧瓶盖的力道大得让塑料瓶发出呻吟,喉结滚动着把整瓶水灌了下去,水珠顺着下巴滴在胸前的11号球衣上。
随后在皇马更衣室的核对,则带着西班牙式的热闹。马西米利亚诺·伊拉蒂刚念出“蒂博·库尔图瓦”,比利时门将就从一堆护具里翻出证件,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却只顾着展示证件照里年轻时的金发:“看,我以前头发可比现在多。”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塞尔吉奥·拉莫斯的证件用银色链子挂在脖子上,与颈间的十字架项链缠在一起,他解了半天才解开,嘴里还嘟囔着“这玩意儿比英超的后卫还难缠”。
反兴奋剂工作人员报出名字时,卢卡·莫德里奇正用冰块敷着膝盖。克罗地亚中场慢悠悠地站起身,灰色发胶固定的发型丝毫不乱;维尼修斯·儒尼奥尔则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白色发带滑到额角,露出额头上的汗珠,他接过采样杯时差点没拿稳,还是费兰·门迪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用西班牙语说了句“放轻松”。
屏风后的维尼修斯·儒尼奥尔总忍不住东张西望,直到工作人员提醒“请专注”,他才红着脸转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采样杯的边缘;卢卡·莫德里奇则显得从容许多,他甚至在等待时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两人把采样杯递回去时,恰好对上视线,卢卡·莫德里奇冲后辈挤了挤眼,维尼修斯·儒尼奥尔紧绷的嘴角终于扬起个弧度。
“所有样本将在一小时内送往实验室。”工作人员把贴好标签的试管放进冷藏箱,锁扣被“咔哒”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