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纪率土,便是最爱找孟晓春聊天的一个。
他觉得孟掌柜是个有见识、有思想的妙人,什么事都能说出个道道来。
尤其是天幕出现后,纪率土多是看个热闹,孟晓春却总能从中咂摸出些深意,这更让纪率土钦佩,没事就爱搬两个小凳,凑在店门口与孟晓春闲谈。
此刻,看着天幕上那些尖锐的评论,纪率土张大了嘴,脸上满是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啊?这……我还以为到了后世,咱们商人的地位就能不一样了呢?”
孟晓春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略冷笑,摇了摇头。
“纪兄,你可真是……天真。”
“同样是经商,士绅、官员、贵族们那是玩,他们永远是士。”
“而像你我这般,靠着些许本金,辛辛苦苦低买高卖,赚几个辛苦钱的,那才叫商。”
“千年以来,根子上的东西何曾变过。你怎么会生出这般不切实际的幻想?”
纪率土有些不服气,低声嘟囔着反驳:“我不是看那天幕里说,后世的商人也能登堂入室,甚至能影响朝廷决策嘛……”
孟晓春轻笑一声,“能涉足那般政治的商人,哪个手下不是握着百万漕工般的生计?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叫掌握了资源!”
“像你我这样,守着个小铺面,雇着三两个伙计的,也配叫商人?不过是糊口罢了。”
话锋一转,孟晓春问道:“纪兄,你既做这布匹生意,也算有些积蓄,为何不想想办法,去衙门打点一番,租些田地,雇人种桑养蚕,再寻些巧手妇人织布?”
“慢慢将源头抓在自己手里,岂不胜过终日被货源拿捏?”
纪率土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使不得,使不得!”
“种地养蚕那是看天吃饭的勾当,风险太大。”
“雇人织布也要操心管理,哪有我现在这般,从大织户手里进货来得安稳省心?”
孟晓春看着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又几分了然。
“所以啊,纪兄,这正是你我一直只能是商,而难以触摸农甚至士的缘由。”
顿了顿,孟晓春压低了些声音,“自古以来,朝廷一旦缺钱,无非两条路:掠之于商,或是掠之于民。”
“而历来,都是先掠之于商,抢完了商人若还不够,才会把手伸向百姓。”
纪率土也不全然是傻子,立刻想到了关窍,疑惑道:“可掠之于商,商人损失了钱财,必定会想方设法从百姓身上加倍捞回来。”
“这到头来,不还是掠之于民吗?”
“朝廷诸公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闻言,孟晓春摇头笑了笑。
“他们当然明白。”
“正因为他们明白,所以才更要先掠之于商。”
“你想想,若是有商人因囤积居奇、盘剥过甚而激起民变,岂不是正中朝廷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