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时间…”
魏渊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敲着。所有的部署,所有的伏笔,都需要时间发酵。
岛原的火种需要点燃,七左卫门需要营救,还有密信,这些都需要时间…
可现在,幕府只给了他三天!不,算上今天,可能只有两天半!这点时间,连从平户到福冈的路程都嫌紧张,遑论其他?
“迟则生变…迟则生变…”
魏渊心中默念。
黑田忠之的命令如同一把悬顶之剑,逼迫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继续按部就班?无异于自投罗网,任人宰割!必须行动,必须立刻行动!在松浦隆信被逼无奈,真的把他“护送”出去之前!在幕府和黑田家的铁网彻底收紧之前!
风险?九死一生!但坐以待毙,十死无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急速的思考中,魏渊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目光如电,直射向正忧心忡忡的有马义次。
他没有问福冈,没有问黑田,没有问松浦隆信的打算,而是问出了一个看似突兀,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有马大人。”
魏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通过郑森迅速翻译。
“英三郎,现在如何了?”
魏渊那句。
“英三郎现在如何?”
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车厢内本就紧绷的空气。
有马义次的身体明显一僵,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英、英三郎?魏明大人何出此?”
“够了,有马大人!”
魏渊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打断了有马义次的装傻充愣。他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对方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花梨姑娘,已经把英三郎的求救便条,送到了我的手上。”
“!!”
有马义次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的侥幸心理被无情戳破。
魏渊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如同命运敲响的丧钟,通过郑森精准地传递着每一个字的重量:
“纸条上的血泪,我看得清清楚楚。松浦隆信要做什么,你心知肚明。黑田家、幕府他们想要的,是彻底碾碎所有反抗的种子,是让基督的十字架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折断!”
他微微前倾身体,强大的气场让有马义次几乎喘不过气:
“有马大人,你是虔诚的切支丹,你的家族流淌着侍奉主的血液。告诉我,你还在犹豫什么?是在等松浦隆信把你和你的家族也像清理垃圾一样处理掉?还是等着幕府的武士,用铁蹄踏平你们最后的祈祷所?”
魏渊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如果你现在还不下定决心,还在幻想能在这夹缝中苟且偷生。那我只能说,一切机会都是你自己放弃的!”
他猛地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有马义次的心上:“错过了今天,不仅英三郎必死无疑,平户藩…不!不止是平户!整个九州,乃至整个日本,都不会再听到基督的福音!幕府的铁幕落下,再无一丝缝隙!你们所珍视的信仰,你们祖先用生命守护的光,将永远熄灭!”
“想想那些在黑暗中依然仰望星光的信徒!有马义次!你自己想好!是跪着生,在屈辱和背叛中看着信仰灭亡?还是站起来,为了主的光辉,做最后的抗争?!”
魏渊的话语,如同最炽烈的圣火,焚烧着有马义次内心的恐惧、犹豫和那点可怜的侥幸。
他想到了家族代代相传的信仰,想到了年幼时在教堂中感受到的宁静与希望,想到了那些在迫害中依然坚贞不屈、最终殉道的教友…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在他胸中激荡、冲撞!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激烈的内心挣扎而剧烈颤抖。一边是效忠的主君松浦隆信,一边是铭刻入骨髓的信仰召唤;一边是幕府如山般的恐怖威压,一边是魏渊描绘的信仰彻底灭绝的绝望图景。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马车还在疯狂地颠簸疾驰。
终于,有马义次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眼中,先前的恐惧、迷茫、挣扎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殉道者般的决绝!
仿佛有一束来自天国的光,刺破了现实的阴霾,照亮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抉择。他不再颤抖,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