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隆信。”
栗山大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冷硬质感,在大殿内回荡。
“你可知罪?”
松浦隆信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
“下…下臣愚钝…还请大膳大人明示!”
“明示?”
栗山大膳冷哼一声。
“好一个‘愚钝’!我问你,那位从大明来的海商‘魏明’,已在平户盘桓数日,与你会面饮宴,甚至留宿藩邸!如此重要人物莅临,你为何不立刻禀报黑田殿下?禀报江户?!反而遮遮掩掩,意欲何为?!”
松浦隆信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幕府,或者说替幕府监控九州的黑田家,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而且如此精确!是城内的密探?还是对马藩那边走漏了风声?他感到一阵眩晕,强忍着恐惧辩解:
“大…大人息怒!下臣…下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那魏明身份特殊,自称是…是大明晋国公胞弟,下臣唯恐消息不实,惊扰上藩,故…故想先行查证清楚,再行禀报!绝无他意啊!”
他抬出魏明“晋国公胞弟”的身份,试图减轻罪责。
“查证?”
栗山大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明国晋国公胞弟?哼,好大的名头!即便如此,此等人物出现在锁国之疆,更应第一时间上报!你擅自接待,密谈饮宴,已犯大忌!若非看在松浦家世代为幕府镇守海疆的份上…”
他话未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之意,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松浦隆信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下臣知罪!下臣知罪!求大膳大人开恩!求黑田殿下开恩!”
栗山大膳冷冷地看着他磕头如捣蒜,片刻之后,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盖有黑田家朱印的文书。
他展开文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奉黑田筑前守(黑田忠之的官位)殿下谕令,并承江户御意:着令平户藩主松浦隆信,即刻妥善安排!限你三日之内,务必亲自护送大明海商‘魏明’一行,前往福冈城(黑田家居城)!黑田殿下将在城中设宴,亲自接见魏明先生,以示我日本国对明国友邦人士之礼遇与关切!不得有误!”
“三…三日之内?福冈城?!”
松浦隆信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福冈城距离平户,快马加鞭也要两天路程!
这意味着他只有一天时间准备,然后就要立刻押送…不,是“护送”魏明上路!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更可怕的是,这命令背后的含义——黑田忠之要亲自“审验”魏明!这哪里是礼遇?分明是要将魏明控制在自己手中,榨取其价值,并彻底断绝他与平户乃至九州其他势力的联系!
“怎么?松浦大人有难处?”
栗山大膳的声音冰冷刺骨,手指在太刀柄上轻轻摩挲着。
“没、没有!下臣、下臣领命!”
松浦隆信浑身一激灵,连忙伏地应承,心中却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彻底沦为了幕府和黑田家手中的提线木偶。
而那位“魏明大人”,恐怕麻烦大了!更糟糕的是,他原本计划五天后秘密押送七左卫门去江户的事情,这下该怎么办?!
栗山大膳满意地收起文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软在地的松浦隆信:
“很好。记住,三日之期,逾时,后果自负。”
说完,他带着黑田家的武士,如同来时一般,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离开了大殿。
留下松浦隆信独自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来自幕府和黑田家的双重绞索,正一点点勒紧平户藩和他自己的脖子。
三天!只有三天!他必须在三天内,同时应付幕府使者、稳住魏明、还要处理掉七左卫门这个烫手山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平户藩的天空,彻底被幕府的阴云笼罩。
魏渊的棋盘上,骤然落下了一颗足以颠覆全局的重磅炸弹!三天,成为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