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路全断了!外围被他们给封锁了,咱们根本出不去!”
一个满脸血污的亲兵嘶哑地喊道,绝望地望着眼前冰冷漆黑、看似无垠却处处杀机的海面。
郑森年轻的脸庞上沾满了烟灰和血渍,汗水与血水混合着从鬓角滑落,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
他的一条臂膀紧紧搀扶,几乎是半背着已经开始毒发的魏渊。此刻魏渊左臂处一个狰狞的箭创正汩汩冒血,由于毒发伤口处已经变成了暗红黑紫色。
郑森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滩涂,最终死死钉在离岸稍远、在混乱和火光中相对完好的一艘中型福船上。
那船体线条流畅,虽经改装加装了数门佛郎机小炮,依稀可见商船底子,桅杆上,一面残破的明黄龙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正是他的座舰——“靖海号”!
原本刺客围攻的中心,随着魏渊的出逃而恰恰成了灯下黑的所在。此刻船上空无一人且无人把守。
“看见那艘船了吗?!”
郑森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力量。“上‘靖海号’!结圆阵!护住魏大人!杀出一条血路!”
残余的十数名亲兵,个个带伤,眼神疲惫却瞬间被点燃。他们嘶吼着回应,迅速收缩,以郑森和魏渊为核心,用血肉之躯和残破的刀盾结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圆阵。
箭矢“嗖嗖”地从黑暗中射来,钉在盾牌上发出“咄咄”闷响,偶尔有流弹呼啸着擦过耳边,激起一片碎石。
脚下,是混杂着鲜血、泥泞和破碎兵刃的滩涂,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们像一块移动的礁石,在追兵的狂潮中艰难地向“靖海号”移动。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郑森一手紧握腰刀格挡劈来的利刃,另一只手死死托住魏渊下滑的身体,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敌前,全靠亲兵用命去填。
每一次兵刃入肉的闷响,每一次同伴倒下的痛呼,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但他前进的步伐没有丝毫迟滞。
终于,在付出又几条生命的代价后,他们跌跌撞撞地再次冲上了连接“靖海号”的跳板。
“起锚!砍缆绳!快!”
郑森几乎是咆哮着下令。船上的水手早已严阵以待,斧头狠狠劈下,粗壮的缆绳应声而断。
沉重的铁锚被绞盘艰难地拉起,沾满了海底的淤泥。“靖海号”笨拙却坚定地开始脱离岸边,船身推开浑浊的海水,缓缓驶向相对开阔的海面。
岸上的追兵不甘地射来最后一轮稀稀拉拉的箭矢和铳弹,徒劳地在船舷上留下几点火星和木屑。
郑森将魏渊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舱壁旁,一名略通医术的亲兵立刻上前处理伤口。
郑森则疾步登上船尾楼,回望那一片混乱的港口。
父亲…郑芝龙…这个名字此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
一股混杂着愤怒、悲凉和彻底决绝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然而,这份刚刚脱离岸上追杀的喘息并未持续太久。
海风带来浓重的湿气,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弥漫起一片灰白色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