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均、钟离意等人亦瞬间色变,怒视阴就。此已非质疑,而是赤裸裸的构陷!对社稷功臣最恶毒的攻讦!
刘庄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阴就的话,像毒蛇的獠牙,狠狠咬进他的脑海!
子墨…那神鬼莫测的本事…层出不穷的奇技…那支横扫千军的黑骑…如果…如果…一股夹杂着帝王天性中无法磨灭的猜忌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梁。他握着御座扶手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青筋暴起。
御书房内,刚刚因邓禹阐述方略而稍缓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空气凝固如万载玄冰,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烛火疯狂跳跃,在刘庄阴晴不定、杀机与惊疑交织的脸上投下诡谲的光影。
刘庄指尖深陷御座雕龙扶手,骨节惨白如雪。
阴就的诛心之语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狂跳。
烛火摇曳间,一幅画面猛地撞入脑海——那年洛阳大旱,赤地千里,十二岁的子墨,瘦小的身影在深夜撬开王府粮仓,将一袋袋粟米分发给城外奄奄一息的饥民。
被侍卫抓住时,少年浑身泥污,怀中却死死护着最后半袋粮食,眼中泪光未干,声音嘶哑却清晰:
“人皆有饥寒,独我饱食,寝不能安!”
彼时他怒其坏了规矩,杖责三十。如今想来,少年那执拗的脊梁,竟比朝堂万千歌功颂德的奏章更灼烫他的眼目!
此刻,御案上假钱泛着阴冷的光,却无端让他想起子墨案头那盏长明的酥油灯。摇曳的灯芯下,是子墨一笔一划抄录的《金刚经》,他曾亲口点醒自己的那句箴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刻如同洪钟在耳畔轰鸣。
思及子墨疯症初愈,他以封地、美人、虎符相诱,换来的却是对方在御花园梅树下折枝而立,清冷的眸子映着残雪:
“陛下若要臣的命,此刻取去便是。若要臣入世的心,为权势折腰…恕难从命。”
直至西羌烽火连天,他持天子剑抵在子墨喉间,那道清瘦身影依旧挺直如竹,掷地有声:
“臣愿为苍生执戈,不为权势折腰!”
“陛下?”
邓禹苍老的声音仿佛隔着云雾传来。刘庄悚然惊醒,掌心已是一片湿冷。
他忆起与子墨彻夜长谈佛法的那些夜晚,月光漫过未央宫飞檐,子墨谈及“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时,眼中是昆仑雪水般的澄澈清明。
那时他总笑此论虚无缥缈,此刻却惊觉,一个视名利如浮云、将“无我”刻入骨髓的人,怎会为区区权柄自污清誉,自毁长城?!
御案上假钱那暗褐的血迹,此刻变得无比刺眼。
刘庄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罡风,将案头几卷简牍扫落在地!
“够了——!”
这一声暴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震得梁间栖息的燕雀惊惶乱飞!龙目之中寒芒暴涨,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瞬间刺穿殿内阴霾,更狠狠钉在阴就藏身的阴影之上!
“子墨贤侄若要权柄,朕初邀其入世时,他便该跪伏谢恩!
若要钱财,长安商交会日进斗金,数千间商铺金流如河,他若伸手,富可敌国只在翻掌之间!他何须行此下作自污之举?!”
刘庄的声音斩金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更蕴含着一种近乎咆哮的信任,
“舅父!”
他盯着那片阴影,每一个字都如同冰棱砸落,
“若再敢以莫须有之辞,妄议朕之肱骨,国之柱石!休怪朕…不念及母后亲情!”
话音落下的刹那!
“轰隆隆——!”
殿外苍穹,一道撕裂天幕的紫电悍然劈落!紧接着,瓢泼暴雨如同天河决堤,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击着琉璃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刘庄立于丹陛之上,望着雨幕中模糊扭曲的宫墙殿宇,胸中翻腾的杀意与那丝被挑起的猜忌,竟被这天地之威涤荡一空!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涌上心头。
子墨入世,是为渡这苍生苦海。
而他信子墨,便是这煌煌天命、浩浩轮回之中,早已注定要结下的…不灭因果!这信任,便是他刘庄手中,最锋利的…另一柄屠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