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王二狗和木头肝胆俱裂,同时嘶吼出声!
被反绑跪地的庞鹿,此刻竟不顾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眼中爆发出狂热的赤诚,猛地将额头狠狠砸向冰冷的地面,发出“砰、砰、砰”三声闷响:“恭迎北极武曲星君!九君仙国,万寿无疆!”残余的死士也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纷纷匍匐在地,发出整齐划一、充满邪异气息的呐喊:“九君万岁!仙国永昌!”
祭坛升起,张经纬终于看清了那巨大石柱的全貌——那竟是一尊高达数丈的宏伟雕像!雕像身着威严的龙袍,但龙袍上盘绕的并非寻常的五爪金龙,其鳞甲纹理之内,赫然镶嵌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星光流转,透着诡异莫测的气息。
沈开阳揪紧张经纬的衣领,将他几乎提离地面,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张经纬!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微末小吏,竟能将我沈开阳,将我的大业,逼至如此绝境!真是好本事啊!”
张经纬强忍着窒息感和伤口的疼痛,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沈开阳,有话……好好说。我是斯文人,不擅打打杀杀。”
“斯文?”沈开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更加癫狂,“我黄道仙国,自张凌太祖创世开天以来,仙踪踏遍寰宇!奈何世人愚昧,不识仙途真谛,屠戮我仙门同道,覆灭我皇室道统!我等忍辱偷生,蛰伏至今,为的就是秉承黄朝皇帝遗旨,重开仙道,光复仙国!你懂什么?!”
张经纬艰难地喘息:“天朝已立国一百二十载,海晏河清。前朝遗志,何苦执着?”
“住口!”沈开阳勃然大怒,匕首的锋刃在张经纬颈上压出一道血痕,“昔日留你性命,是看你尚有几分仙风道骨,或可点化。谁知你冥顽不灵,处处与我作对,坏我根基!今日,就用你的头颅,祭我仙国大旗,血沃青天!”
“等等!”张经纬猛地大喊,眼神却瞟向祭坛下方那尊巨大的雕像,“你看!你如今站得比你家‘陛下’还要高!此乃大不敬!还不速速跪下谢罪?!”
沈开阳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威严的雕像,脸上果然掠过一丝本能的惶恐,揪紧张经纬的手也下意识松了半分:“道臣……道臣惶恐!道臣让陛下屈居地宫,实属无奈!陛下稍待,道臣即刻开天,还您一个朗朗乾坤,太白青天!”
仿佛呼应着他的誓言,溶洞穹顶的岩层骤然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直径数丈的圆洞!折腾了整整一夜,洞外的天色,竟已透出一抹鱼肚白,微弱却充满生机的天光,第一次洒进了这阴暗血腥的地宫!
就在沈开阳心神被天光与雕像牵动的瞬间,张经纬眼中精光爆闪!他凝聚起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一脚踹向沈开阳的小腹!
“嗯?!”沈开阳毕竟是习武之人,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他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闪。张经纬这一脚落空,巨大的惯性反而让他自己失去平衡,踉跄着扑向祭坛边缘,半个身子都悬在了数丈高的空中!碎石簌簌落下,掉进下方幽深的暗河,发出沉闷的回响。
“少爷!”台下的木头看得魂飞魄散,几次想冲上祭坛,却被陡峭的石壁和混乱的人群阻挡,急得目眦欲裂!陈建雄早已扣住飞镖,但距离太远,角度刁钻,他毫无把握能在不误伤张经纬的情况下击中沈开阳,只能死死盯着,额头青筋暴跳。
沈开阳稳住身形,看着摇摇欲坠的张经纬,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狞笑:“张经纬,你看清楚了!”他指着祭坛下方,那正从另一条通道如同潮水般涌入地宫的、密密麻麻蹒跚前行的身影——正是梁大海和钱明惊恐万状地逃窜进来,他们身后,是无数衣衫褴褛、皮肤青灰、眼神空洞、散发着浓烈药臭与死亡气息的“活死人”大军!
“看到了吗?!”沈开阳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样的不死药人,我九君教在天下各地都秘密炼制了无数!它们就是覆灭腐朽天朝的利刃!天朝,要亡了!哈哈哈哈哈!”
张经纬艰难地抓住祭坛边缘,稳住身体。他回头看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活死人浪潮,又看向台下被擒的庞鹿、浴血的王二狗、木头、陈建雄,还有那些被蛊惑或被迫的死士……恐惧、愤怒、悲悯,无数情绪在他胸中翻腾。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望向沈开阳那张扭曲疯狂的脸时,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深入骨髓的冷静,和燃烧在眼底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
他不再摇晃,稳稳地站在祭坛边缘,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穿透喧嚣的力量:“你……你们九君教,如此灭绝人性,将活生生的百姓炼成这等行尸走肉……就不怕你们口中信奉的‘神仙’,降下真正的天罚吗?”
“天罚?”沈开阳仿佛听到了最滑稽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张经纬,你太天真了!天罚,那是用来惩戒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而我们,是代天行道的使者!我们得到的,只会是凡人的供奉和瞻仰!是成仙的契机!”
“供奉?瞻仰?”张经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锥心刺骨的质问,“若是你们的父母至亲,被你们如此对待,你们也能心安理得吗?!”
沈开阳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掠过一丝极其扭曲的狰狞,随即化为彻底的疯狂:“父母?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我沈开阳亲手炼制的第一个完美药人,就是我的老父亲!他如今不老不死,力大无穷,成了我最忠诚的‘仙卫’!这才是真正的‘孝道’!你懂什么?!”
“畜生……禽兽不如!”张经纬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渣。
“骂吧!尽情地骂!”沈开阳一步步逼近,匕首再次举起,寒光映着他眼中的杀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再多说两句遗言吧,很快,你的人头就要高悬在这祭旗之上了!”
张经纬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地宫的岩壁,望向那遥远的天光,又仿佛落在了更深的回忆里。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是淮南人……听说淮南人,水性都特别好?”
沈开阳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生死关头对方会问这个:“什么?死到临头,胡言乱语些什么?!”
张经纬的目光收了回来,定定地看着沈开阳,那眼神深邃得如同脚下的暗河:“我刚到高阳赴任时,班房里有个小奴隶,总是不服管教,整日骂我是个‘狗官’……起初我恼恨,不解。直到有一天,在街市上,我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癞皮狗,为了护住它那饿得奄奄一息的小主人,死死咬住一个抢食歹人的裤腿,任凭棍棒加身,皮开肉绽,至死……都没有松口。”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了悟,“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狗’,不是骂人。是在说……忠诚。”
沈开阳眉头紧锁,完全被张经纬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呓语的话弄糊涂了,杀意都为之凝滞了一瞬:“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经纬缓缓吸了一口气,那口空气仿佛带着冰渣,刺得他肺部生疼。他挺直了脊梁,身上的伤口似乎在这一刻都不再疼痛。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清亮,如同被暗河水洗过,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在他脸上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