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看着徐光祚道:“适才说到哪里了?”
徐光祚赶忙答道:“陛下说臣正是当此大任的不二人选。”
朱厚照闻言颔首道:“对,你如何计较?”
徐光祚还能怎么办?为了这铁打的爵位,不接也得接啊,于是深深一揖:“陛下…圣心如炬,明见万里!臣愚钝,不识圣心之深,惶恐无地!今蒙陛下如此信重,以社稷根本相托,臣…徐光祚,虽驽钝庸才,敢不效死以报君恩?”
“好!卿有此心,朕心甚慰!”
皇帝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度,“坐下吧。”
“谢陛下!”
徐光祚再次叩首,方才坐回绣墩,这时才发觉腿脚竟有些抖。他竭力稳住身形。
朱厚照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缓步从御座前走了下来,一直走到徐光祚面前。徐光祚连忙又要躬身,却被皇帝抬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
朱厚照似乎想拍拍这位老臣的肩膀以示亲近,手臂抬到一半,却又停住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徐光祚,目光复杂难明,缓缓道:“望尔不负朕望,不负…定国公爵位所承之重。”
徐光祚闻言更是心惊肉跳,果然啊!于是连忙道:“臣大不了拼了这把骨头,也要给陛下做成此事。”
朱厚照于是拍拍他肩膀道:“放手去做。天大的干系,有朕在。”
“放手去做。天大的干系,有朕在。”
这轻飘飘的十个字,落在徐光祚耳中,却比方才更让他心惊肉跳!这是恩宠?是安抚?
这既不是恩宠、也不是安抚,这是要他他毫无顾忌地去冲杀,去得罪所有人,将自身彻底绑在天子的战车上!成功了,功在君王;失败了,罪在己身。
那句“有朕在”,细思之下,寒意彻骨——那意味着他徐光祚所做一切,无论成败,都再无转圜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完全仰赖皇帝的鼻息!勋贵之家,与国同休。
最重者莫过于“体面”与“进退有据”。
皇帝此诺,却是要将他徐家百年体面与身家性命,都押在这趟前途未卜的凶险征途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决绝,混杂着对家族绵长的极度渴望,瞬间淹没了徐光祚。他猛地再次跪倒,这一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皇帝绛纱袍服的下摆!
颤着声道:“陛下天恩!臣…万死…难报!必…肝脑涂地,以报君父!”
皇帝朱厚照似乎并未察觉徐光祚那瞬间的异样,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是满意地看着这位重新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勋贵之臣,微微颔首道:“卿之忠心,朕已知之。今日便如此。陈敬,送定国公出宫。”
“奴婢遵旨。”
一直侍立在旁的陈敬立刻躬身应道,声音尖细平稳。
徐光祚再次叩首:“臣…告退!”
他缓缓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他不再看皇帝,只对着陈敬的方向微微颔首,便转过身,一步步向平台下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