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心如明镜:雾轨借驱赶学生来发泄怒火,是自己点的。
因为,雾轨很快将情绪调整回来。她开启“劫来”的电话,仔细浏览本地照片记录,随后又去查存在云端的视频与影像。
“万幸,这崽子没把你刚才说的话录下来发到学校论坛去。你不懂什么叫浪漫又含蓄的告白,别在学校这种地方表达爱意。”雾轨松了一口气,露娜一点都察觉不到时光在飞快地流逝。刚才那种尴尬的气氛正在迅速地转换成另一种平淡无味的晚宴气氛,因为时针恰好停在刻度五上头。
“雾轨,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和你……”
“溢于言表,我心领神会。我猜你曾和闪尘单独说了些什么,他一下子表现得很主动、坦率。且自信。仿佛想换了一匹马。思虑再三,我觉得和闪尘在一起。”
对,这是露娜所期盼的结果。雾轨和闪尘终于消除各种误会、跨过沟壑、脸贴脸牵蹄。露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餐厅里开始播放节奏欢快的激昂乐曲。两个学生套上一身笨重的半兽玩偶服,走出门口当吉祥物供爱凑热闹的学生拍照留念;另一个穿牛仔短裤的女学生笑脸倚靠与入口前分发数字版:本次活动中学生所使用的道句。
“你父亲,知道我最近和你在一块混吗?”露娜有点坐不住了。
“干吗?你雇他当贴身管家?不牢你费心,我立刻给他发短信透露你的位置。”
“不了不了,活动马上开始,咱们进去找座吃饭等着吧。”
“也是,到时间了,抢个靠前的座位吧。”
“别了,我喜欢坐靠窗角的位置。”
恰好活动尚未宣布正式开始,雾轨和露娜作为第一批参赛者幸运地找到了靠近餐车的桌子。这学校的学生倒是显得外向活泼,蹄子不停地在空中挥舞。
填字游戏,这是露娜第一次玩这种纯靠运气取胜的小众游戏:一个身材高挑,穿格子衬衫的年轻独角兽快速将游戏规则过一遍:每个入场的学生领取一张五行五列的印刷版:每个方格内随机挑出一到五十之内的数字引上去。每一轮由裁判随机宣布一个数字,并在下一轮重复做这件事,直到某个幸运儿的木板上恰好印有这些数字,并且能沿直线或者对角线串串。幸运儿理所应当地获得一轮游戏的冠军,笑脸盈盈地迈向裹着红布的餐桌,从零食、车票、餐券,以及演唱会门票四种奖品中取走一样,宣布今晚获利。只要能碰巧赢上一把,幸运儿便可以潇洒地甩门离开此地,把好运与荣誉留存到明年的今天。不得不说,一个餐厅从未像今天这般沉浸在如此躁动不安的环境中。主持小马宣布活动正式开始,学生们一个个忘乎所以地喊叫,兴奋地拍击眼前的餐桌。
“奖品压根不具备价值,干吗疯了一样吱哇乱叫?搞不懂。”露娜一副苦瓜脸,疑惑不解地向雾轨埋怨道。
然而,雾轨也跟着他们拼命地大喊大叫,不过胳膊抬起落下之间张弛有度。听露娜诉苦,立刻停下来歇一口气。
“因为机会难得啊!一年搞一次的活动,领来的奖品最值钱!对,就是演唱会的门票,官方渠道购买得掏空你两三个月打工赚的钱!”
“所以你之前得过奖喽。反正我理解不了,相比之下我觉得下棋更能打发寂寞。你瞧,对面那桌。薯片耳机砖块全带来了。后面这桌,不知道闷头握紧电话在玩什么,聚精会神地忘记周遭的环境变化。这心思也不在游戏上啊,就是来蹭学校的吃喝来打发时间的。”露娜回答道。一回想起魔法学院举办活动说要好好联络学生之间的感情,到头来相当一部分资金进了活动食品供应商的口袋里。
“你得过一次奖就不会觉得无聊了。越是差一两个数字得奖,就会越觉得刺激。”雾轨将目光凑到露娜的印刷板上头。
“我看你圈的,就差一个三十五。等下一轮叫号吧。”
“这游戏概率,我脸上是贴金了,还是上辈子修了福分?省省吧,我去那头盛点巧克力蛋卷给你。”露娜一脸认真的表情,目光从学生身上挪开,转移到东侧出口一旁放置的甜品自助柜台。说实话,露娜有点想直接从后门溜走,仓皇逃窜这令露娜窒息的斗兽场。没错,露娜一辈子都不会去这种地方。她讨厌有谁在身边嚷嚷,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破烂事大喊大叫。或者对微不足道的消息振臂欢呼。也许是因为,自己嫉妒别的小马抵达成功彼岸,而自己驾驶的帆船仍然不能挣脱困难的礁石。犹如隔岸见灯火,孤独泛舟行。为成功之马所响起的鼓声,在露娜的耳朵中显得格外刺耳。雾轨倒也没因为露娜懈怠而脱离欢快的比赛气氛,又跟着疯狂的学生们一起举臂高呼,等待红光满面的主持宣布下一个幸运数字。
“三十四!”主持小马以洪亮的声音宣布下一个号码。
差一点,本轮奖品就归露娜所有。她与雾轨彼此相互看了一眼。雾轨的嘴巴裂开一条缝。数字三十四恰好位于对角线一侧的端点位置,雾轨她中了。
雾轨刚想举蹄欢呼,露娜都准备观赏月色,无视即将迎来的欢乐浪潮。浪潮的确如席卷而来,只不过获奖者并非雾轨。聚光灯向另一名获奖者的头顶上照去:她慢悠悠地起身左顾右盼,空洞且无助的眼神徘徊于兴奋的群众脸上。直到主持者以热烈的掌声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举在空中无处安放的右臂垂落而下。她才回过头来,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地获得本轮游戏冠军。露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被伙伴推出餐桌,迈着迟缓的步伐经过道,向二等奖:一台音响奔去。姑且略过主持马与节目负责马核查她数字板的过程,总之这结果确实出于偶然,让雾轨觉得猝不及防。她嘟囔着小嘴,蛮不甘心地向露娜抱怨道:
“空欢喜一场。这样一来又得花几百块买一台相同质量的音响放客厅了!”
“你等等,餐厅里这么多匹马情绪都很高涨,唯独她看起来没有心事的样子?似乎她获奖后兴致也不高。灰色的皮肤,秀丽乌黑的长发。前天山庄,夜晚搁书房里弹钢琴的是不是她?”雾轨起初并不在意谁夺取冠军,只要一个疲劳的学生能因这个好消息从课业压力中挣脱出来而迅速地康复,重新变得青春四射,那给朋友庆祝获奖等同于鼓掌向她庆祝。
“我不认识她,不过她的确和照片长得很像。”雾轨指的是夜骐教师发给她的失踪信息档案。露娜咽了口水,回应道:
“习惯了远去喧嚣的孩子,却突然冒出来参加活动。蹊跷,而且她得奖这事不是偶然。”
“你今天不在的话,我一定去前面搞清楚怎么回事。”雾轨愤愤不平地补充道。她将一只蹄子搭在腿上,保持自然下垂的状态。一只眼睛快速向获奖女生附近的鼓舞者的脸颊扫去:不是那么衷心祝愿获奖的女生拥有如此好运气,仿佛对方本轮获奖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戏,获奖实属理所应当。露娜伸出左胳膊,悄无声息地搭在雾轨的背上去安抚她。
“回头我帮你买一个,这比赛也没别的意义。”露娜说罢,笑脸重新浮现在雾轨的脸上。她默认了露娜可以继续轻柔地捶打自己的后背。
“你现在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讲的吗?告诉他们你叫什么名字?”主持小马的声音再次点燃群众的激情:为一点事而高声喧哗。沉浸在无意义的欢乐中放纵自我。喊声不亚于惊叫声、拍桌子的声音好像五十个鼓手不停地震击鼓面,露娜不得不伸蹄捂住一只耳朵,降低周围的噪音。雾轨则将摄像头对准愣在原地出神的女生,“给校园网整点素材。我猜你家乡里的中学不可能搞这一套,因为学生都住在这。”
“好,反正我后半辈子都不会理解,干吗玩个游戏整得比体育比赛还激动。”
女生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寻常的拘谨态度,露娜习惯性地觉察到这一点。她的黑发长过肩头,面容端正,明显她通晓一些化妆技术,从远处看上去就是立在池塘里的荷叶。她看上去二十三岁左右,腰部纤细,躯干苗条。笑起来能露出酒窝。好了,她接过主持的话题,轻轻回答道:“我是奥塔维亚,明年夏天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