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的概念清晰无比。
尤若斯指尖触碰她时的温柔暖意;菲利普院长沙哑但坚定的叮嘱;埃里克永远挡在她身前挺拔的背影;无数次绝望循环中塔罗德或疯狂、或冷酷、或最后那奋不顾身的模样……
所有被剥离、被掠夺的记忆碎片,如同百川归海,带着失而复得的重量和清晰无比的细节,重新奔涌回她的意识之海。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空虚同时攫住了她。
胜利的实感是如此稀薄,几乎瞬间就被巨大的失去和永恒的疲惫淹没。
她低头看着自己愈合的伤痕,又望向血泊中那个终于获得了终极“休息”的身影,感觉自己也像是被打碎后勉强粘合起来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再次崩解。
她又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不远处那片凝固在半空中的雪幕。
雪花诡异地悬停在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那是尤若斯维持的结界。
她低头看向塔罗德尸体,闭目默哀三十秒,抬手召出火焰,将其火化成灰。
她再次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手心,塔罗德的骨灰在玻璃瓶中泛着珍珠般的微光。
这是曾经装过致命毒药的容器,如今却承载着珍贵的遗骸。
火焰在她掌心熄灭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风卷起灰白的余烬,在雪地上勾勒出短暂的人形轮廓,又转瞬消散。
欧西诺托溃败的躯体像座正在融化的黑色冰山,腐败的肉质在雪地中嘶嘶作响。
赫莉娅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粘稠的血肉沼泽里,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令人作呕的拉扯声。
当她终于攀上那颗镶嵌着青铜钟表的头颅时,发现表盘上的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
指针在她掌心剧烈震颤,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随着“咔”的一声脆响,弯曲的指针被生生折断,断口处渗出暗金色的黏液,将她的手腐蚀出缕缕青烟。
那是属于她的战利品。
雪幕之外,暴风雪正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赫莉娅眯起眼睛,在漫天飞雪中捕捉到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尤若斯的黑袍早已被冰霜覆盖,远远望去就像一尊正在风化的冰雕。
她开始奔跑,冻伤的膝盖却突然失去知觉,整个人重重栽进雪地里。
“该死……”她吐出嘴里的冰碴,改用爬行的方式前进。
积雪灌进她的领口,融化的冰水顺着脊背流下,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当指尖终于触到尤若斯结冰的衣角时,她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尤若斯的状况比她想象的更糟。
他高举的双臂凝结着厚厚的冰层,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鲜血从他爆裂的眼角血管中渗出,在下颌凝结成猩红的冰棱。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头发——原本鸦羽般的黑发此刻白了大半,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抽走了生命力。
“尤若斯……”赫莉娅用颤抖的手臂环住他冰雕般的身躯,胸口传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开始运转体内残存的魔力,皮肤表面泛起微弱的金光。
这是种近乎自杀的行为——在魔力枯竭的状态下强行施法,榨取的可就不是魔力了,而是她的生命力。
但温暖确实在一点点传递。
尤若斯结霜的睫毛轻轻颤动,蒙着血雾的瞳孔艰难地对焦。
当他看清来人时,开裂的嘴唇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姐……姐……”
“我们赢了。”赫莉娅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雪崩要来了,你该休息了。”
这句话像切断提线的刀。
尤若斯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悬停多时的雪幕瞬间崩塌。
赫莉娅在最后一刻将他护在身下,铺天盖地的雪浪如同白色的海啸般吞没了他们。
世界陷入一片寂静的纯白。
山体在怒吼。
积蓄多时的雪崩终于撕开了天穹的缺口,千万吨积雪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如同一头暴怒的白色巨兽,咆哮着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