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他吗?
她感激他吗?
她……对他,是否也有一丝……难以启齿的、被强行烙印下的……复杂情愫?
还有女儿……她此刻的绝望和恳求……自己这个母亲,已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和耻辱,难道在最后的时刻,还要拒绝她这唯一的心愿吗?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巨力,将凤瑶撕扯。复杂的、无法言说的感受,激烈地交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栖凰殿的方向,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散发着宿命的气息。
最终,凤瑶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清泪滑过苍白的脸颊。她反手,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回握住了女儿的手。
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雪衣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混合着巨大悲伤和一丝释然的光芒。她用力抱了一下母亲,然后扶着她起身:“母后,我们……走吧。”
戌时三刻。栖凰殿。
殿内没有点燃太多烛火,只在内殿的角落点了几盏朦胧的宫灯,光线暧昧而昏黄,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略带忧伤的暖色光晕中。
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龙涎香,驱散了白日里残留的紧张气息。
李辰安如约而至。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峻深邃。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永别早已看透。
然而,当他踏入内殿,看到那两抹并排坐在凤榻边缘的身影时,他那星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清晰可见的愕然!
萧雪衣换下了帝袍,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长裙,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洗尽了铅华,露出清丽绝伦却带着浓浓哀愁的容颜。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朵在夜色中即将凋零的优昙花。
而她身边,坐着的是太后凤瑶。
凤瑶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的遮掩。她换上了一身与萧雪衣同色系的、更为宽大柔和的素色锦袍。脸上薄施脂粉,掩去了病态的苍白,却掩不住眉眼间那深重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混合着羞怯与决绝的复杂情愫。
她微微低着头,不敢与李辰安的目光接触,放在膝上的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二人坐在一起,如同两株并蒂而生的绝世名花,在离别的夜色下,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又决绝的美。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场景,让李辰安那古井无波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明显的涟漪。
他停在原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在萧雪衣和凤瑶之间扫过,带着审视与询问。
萧雪衣缓缓站起身,迎向李辰安的目光。她的眼中含着泪光,嘴角却努力扬起一抹凄然的微笑。
“辰安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内殿,“你来了。”
李辰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默着,等待她的解释。
萧雪衣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侧身让开一步,目光看向依旧低着头的凤瑶,然后,用最清晰、最直接、也最石破天惊的语气,说出了那句决定今夜走向的话:
“这是我的母后,凤瑶。”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回到李辰安脸上,眼中透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恋、痛苦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也是我……送给辰安哥哥的……离别礼物。”
“今夜,在这栖凰殿内,没有东凰女帝,没有太后,也没有其他。”萧雪衣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含着惊心动魄的力量,“只有雪衣,和凤瑶……两个……舍不得你离开,想要用尽一切……记住你的女人。”
“辰安哥哥……”她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滑落,“此去……可能便是永诀。雪衣别无所求,只愿……只愿这最后一夜……能让你记住……记住我们……记住……这个异世界……曾有人如此……眷恋过你……”
她的话音落下,整个内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凤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头垂得更低,似乎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