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蒙瞥了眼大惊小怪的安德鲁,慢条斯理解释道:
“连祖产都要卖了,代表了他对这里已经没有丝毫留念,估计不会再回来了。这样一个从此音信全无,从你的世界消失的人,对你而言不就是死了吗?”
“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安德鲁挠了挠头,思索片刻最后蹦出来一句:“可我还是想用靴子狠狠踢他屁股,替他的父亲来上那么一脚!”
迪蒙听着“父亲”这个词再次出现,难免有些好奇,不由问道:
“安德鲁,诺顿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自小在约克镇长大的安德鲁,对于这里的事,总比一个外乡人知道的要多,更别说之前他还表现出了对老宅的院子的熟悉。
“施密特爷爷……”
安德鲁只是简单联想,脑海有关儿时的记忆便已涌出,如压抑着的浪潮,终得以释放。
这是比安德鲁印象中更加久远的记忆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那段能无忧无虑玩乐的时光已经过去太久,并随着他的童年,早已无可转圜的离去。
安德鲁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追忆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我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分给我糖果吃,也容许大家在他院子里疯跑,从不生气,总是笑眯眯的。”
“如此好的人,却摊上这么个儿子,真是令人不快……”
久远回忆勾起的惆怅涌上心头,安德鲁愤愤然跺了下脚,皮靴踩在年久失修的木板上发出刺耳噪音。
迪蒙扫了眼安德鲁,面色沉静。
童年对于成年人来说总是过于遥远,以至于他们在追忆时通常会给它铺上一层童话般的滤镜,哪怕只是发生在儿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记忆留存到成人,想想仍旧是美好的。
安德鲁的愤慨就是滤镜的一个产物,愤慨中固然有对施密特老爷子遭遇的共情,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对自己童年消逝的那种无力感的情绪发泄。
伴着噪音,迪蒙起身舒缓了下身体,拧着肩膀环顾四周,视线不经意停留在长廊的尽头。
长廊的尽头并非坚实的墙壁,而是一面古朴厚重的门扉,门板上镌刻的花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认出个类似于槲寄生的图案。
那是这栋住宅的最后一扇门扉。
“明天是不是轮到你休息了?”
迪蒙转过头瞧着还在愤慨的安德鲁,表现的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安德鲁的氛围感被外界打断,先是恍然,然后应承着点头道:
“是的迪蒙大哥,明天我打算去市区看安娜。”
安娜是安德鲁的未婚妻,与安德鲁青梅竹马一齐长大,不过如今搬家到了都灵市内,家里在那儿开了一家小面包店。
威廉和安娜算不上什么异地恋,两人时常能见面,毕竟从约克镇到都灵市坐马车只要几小时的车程,倘若给车夫再额外递上几枚硬币,车夫就敢打包票把这段旅程缩减到三小时以内。
由于威廉常常把安娜挂在嘴边,所以迪蒙对他的未婚妻并不陌生。
“这样啊。”迪蒙微微颔首,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啊,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提前下班,不用回局里,等下我回去连你的那份报告一块写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