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偏殿的铜灯被猛地扫落在地,青瓷碎片混着残茶溅了满地。没臧庞讹扯下腰间的玉带,重重摔在案上,紫色蟒袍的下摆还沾着朝堂金砖的寒气,他指着殿门方向,声音因暴怒而沙哑:“那个废物!我养了他二十多年,竟敢当着满朝文武跟我作对!不过是个傀儡皇帝,也配拦我的事?总有一天,我要废了这个狗脚皇帝,让他知道谁才是西凉的天!”
站在一旁的任得敬连忙上前,手里的羽扇还未来得及收起,就急着俯身去捡地上的玉带,语气满是惊惶:“大人!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先帝膝下就三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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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宁明早夭,李宁令哥又因谋逆被赐死,如今只剩李谅祚这一根独苗。咱们要是真废了他,短时间内哪找得出能服众的替代品?”
他直起身,将玉带轻轻放在案上,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您忘了?咱们的权力根基本就扎在‘亲’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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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陛下的亲舅舅,又是他的岳丈,皇后还是您的亲女儿没臧青雪。一旦没了李谅祚这个纽带,那些早就对您不满的党项贵族,比如嵬名氏、野利氏的人,定会借着‘无主之国’的由头起兵,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可就麻烦了!”
没臧庞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抓起案上的蜜饯碟,却又重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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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沿磕在案角,发出清脆的声响。任得敬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大半的怒火。他沉默片刻,指节敲击着案面,发出
“笃笃”
的闷响:“你说得对,是我气糊涂了。可你也看到了,今天他敢为了大启使团跟我硬顶,往后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来。这口气,我咽不下!”
任得敬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他凑近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大人别急。没臧太后刚薨,陛下心里本就难受,又听了些关于太后死因的闲言碎语,对您难免有些误会。说到底,他还是个念旧情的人,等过些日子,他自然会明白您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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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西凉,为了他这个皇帝啊。”
“明白?”
没臧庞讹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要是他一直不明白呢?难不成我还要一直忍着他这个傀儡?”
“这有何难。”
任得敬羽扇轻摇,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大人可还记得前朝吕后临朝、王莽摄政的旧事?如今陛下最大的软肋,就是无后。您想想,要是皇后没臧青雪能为陛下诞下皇子,那孩子便是您的亲外孙。将来陛下百年之后,幼主登基,您作为外祖父,便可效仿隋文帝杨坚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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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西凉的江山,不就成了咱们没臧家的囊中之物?”
“杨坚……”
没臧庞讹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原本愠怒的脸上渐渐绽开笑容,他猛地拍了下案面,哈哈大笑:“任大人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真要到了那一天,你就是我没臧家建国的第一功臣,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他转头看向站在殿角的儿子没臧伟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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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带着几分与没臧庞讹相似的狠戾,此刻正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没臧庞讹招手让他上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伟固,你去趟国公府,让你媳妇梁夏烟进宫一趟,去看看青雪。你跟她说,让她抓紧机会,务必尽快跟陛下生下孩子。要是她实在不争气……”
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就让她收收那点嫉妒心,挑两个伶俐的宫女送到陛下身边。等宫女怀了孕,找个机会除了宫女,对外就说孩子是青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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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你可得盯紧了,不能出半点差错!”
没臧伟固立刻躬身行礼,声音干脆:“是,父亲!要不我亲自进宫跟妹妹说?这样也显得咱们重视,免得她不当回事。”
没臧庞讹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眼底闪过一丝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