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灯续了两次油。
袅袅青烟从灯芯散出,如同蜿蜒的小蛇,被从窗外吹入的风惊走。
汪绶仁伏案低头,摊开一张数丈长的卷轴,轻捻毛笔,写下一个又一个蝇头小楷。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张卷轴上记录都是名字,皆是这近一年来,死在城外水衡柳劫域的人。
基本都是武师,也有部分误入大荒山的普通人。
“三百三十五人。”
汪绶仁低语一声,认真写罢最后一个名字,眼底掠过一丝悲怆。
有门童进来禀报,说是有人求见。
听到此人姓名时,汪绶仁稍稍有些意外。
片刻后,李清霖卸兵放于门口,走进屋里,正看见汪绶仁正卷起卷轴,包以帙衣。
“李提刑?不知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何事?”
汪绶仁开口问道。
李清霖拱手,道,
“李某今日来,是想和大人借一件东西。”
“哦,何物?”汪绶仁神色不变。
李清霖缓缓站直,语气平静,
“借丹书铁券一部!”
汪绶仁闻言,目光深邃,坐直了身子,道,
“此物珍贵,除非是谋反的大事,其余罪责皆可免杀身之祸,护道护身,还能庇佑家族宗亲,我为何要借你?”
李清霖目光看向汪绶仁,道,
“凭汪大人当年在朝殿之上,大笔一挥,写下‘得百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此诗!
今有贼子垄断往丰县科举,沆瀣一气,想来,汪大人不去动它,是有自己的不便之处。
但无妨,李某愿为王前驱,当此利刀!”
闻守非白日在道馆的话,李清霖还历历在目。
但跟闻守非不同的是,李清霖能把握的力量、能借的势更多!
他来之前就调查过汪绶仁了,先帝恩师,弟子三千。
其人久处庙堂,有大智,同时也良心未泯,为人谦逊温良。
李清霖之前未接触过汪绶仁,不清楚他是否是沽名钓誉之辈。
但一个人,或许可以装几年十几年。
但无法装一辈子。
就算装了一辈子,那面具也焊死在脸上,无法脱下了。
他今夜前来,就是要为自己谋一个靠山。
有的事,别人不愿意做,或许说,想让别人先做,自己在后面享受余荫。
但李清霖无惧,他来做!
此刻,
汪绶仁闻言,脸色微变,语气变得肃然起来,
“你想过后果吗?你会得罪很多人。”
李清霖目光不变,
“宁为狂狷,毋为乡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