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初霁,六月的风裹着湿润的草木香拂过宫墙。
慈宁宫西侧的槿园内,木槿花次第而开,或雪白如霜,或浅绯似霞,簇簇缀满枝头。
花影婆娑间,纪卿颜一袭素青广袖长裙,独坐石桌前,素手执壶,沸水倾入紫砂盏,茶烟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眉间经年沉淀的疏淡。
“太后好雅兴。”
一道清朗声线自园门处传来。
裴清斜倚朱漆廊柱,红衣官袍衬得他风姿卓绝,风流倜傥,腰间玉坠随步伐轻晃,笑意浮在唇角,眼底却凝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克制。
纪卿颜未抬眼,只将另一盏茶推至石桌对侧:
“太傅既来了,不妨饮一杯新贡的蒙顶甘露。”
裴清撩袍落座,指尖摩挲杯沿,忽而轻笑:
“这茶滋味清苦,倒让我想起彭城后山那片木槿林——花开时绚烂如锦,谢时却零落成泥,偏生年年岁岁守在那处,也算痴绝。”
纪卿颜执盏的手微微一滞。
彭城的木槿,是她与裴清六年前琴箫合奏的旧地。
彼时她刚诞下明煜,终日昏沉,偶有清醒时,总见裴清倚在窗边捣药,或抱琴轻拨一曲《猗兰》为她安神。
那些零碎片段,原以为她不去触碰不去回忆就不会怀缅,此刻却随他一句轻描淡写,倏然鲜活。
“太傅若念旧,待政务闲暇,可再回祖地赏花。”
她垂眸抿茶,语气淡如烟霭。
裴清眸光骤亮,又迅速掩去眼底波澜,仰头饮尽茶汤:“臣遵旨。”
起身时,袖口掠过桌沿,一枚木槿花瓣悄然坠入茶盏,荡开一圈涟漪。
暮色染透宫檐时,萧明煜踏着碎金般的夕照踏入慈宁宫。
少年天子褪去朝服,一袭月白常衣,眉眼清冷如画,却在见到纪卿颜的瞬间化作稚子般的雀跃:
“母后!这是我新学的功课,太傅和首辅都夸我了!”
纪卿颜看着高兴的萧明煜,含笑为他拭去额角薄汗:“皇帝真棒,只是要自称朕。”
萧明煜低头,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拿着自己的功课递给纪卿颜:“母后,您看看!”
看着萧明煜期待的眼神,纪卿颜自然不会拒绝。
她家煜儿已经六岁了,就要成为天子,做好一个皇帝,肩负大乾江山。
说实话她挺心疼的,也挺愧疚。
之前的五年时间她不曾在宫中,而是因为忧思过多诞下煜儿之后昏迷不醒,这一睡便是一年,好在在衍之悉心照料下,她醒了,但是仍不能奔波劳累,于是剩下的四年时间她都待在了彭城的纪氏祖地休养。
这段时间,卿尘也会带煜儿过来看她,只是母子相处的时间毕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