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游挑了挑眉,什么冲突?很严重?
侍女艰难地说道:王爷要安排怀公子娶妻,怀公子不同意,正挨着打呢。
这边的情况看起来也没那么严重,甚至有商有量。
怀延伯道:你说你心爱的殿下在意你,她怎么还没来?
光着上身趴在长木凳上的怀泽玉淡然道:爹,传信的人估摸着才到太女府,您急什么?秋夜的天气有点偏凉,他俊朗的面上浮着红晕,唇也微白。
怀延伯抄起鞭子颠了颠,问道:我真打啦?
泽玉并不想让黎游为难,他向来哄着她、让着她,他现在不过是想讨个名分而已。
第一鞭落下,怀泽玉眼也未眨,小时候因为带黎游乱晃挨皇上和他爹的打多了去了。他甚至笑了笑,想起了小公主为他上药时显露的难得的体贴。
第二鞭落下,怀泽玉想到了宜真对公主的献媚,他从前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公主面前仿佛透明的宜真能够先他一步得到公主的心。他想,大概是宜真毫无底线。如此没有骨气的宜真,却像个宠物一样,随时被公主带在身边。他明白心底的酸涩算什么,明明他才是给公主带来快乐的人。真不甘心啊。
第三鞭落下,怀泽玉长睫微颤,落下一颗泪来,不痛啊,为什么一点也不痛?这样公主怎么会相信他?他压着嗓子,闷声道:爹,您是不是老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黎游赶到时,怀泽玉红晕已经消失、面色惨白。她皱着眉,不满道:如果您对我有什么意见,请您不要发泄在阿玉身上。
怀延伯被这两个小崽子气笑,看着黎游小女儿似的姿态,知道她并不是以太女身份来问这个话,语气不免重了些:我哪敢对你有意见?我对我自己的儿子发脾气,你用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些?他追问道:在你心里,我儿是否就如此轻贱,任你糟蹋?
黎游探身摸了摸怀泽玉微凉的脸颊,得到他一个温醇的有些脆弱的微笑,她不由怜意顿生,直起身质问怀延伯道:我对阿玉如何,您这么些年也不是看不见,何必这么贬低他?
她与怀泽玉算得上青梅竹马,他对她有情,她也并非视而不见。童年那些充满童趣的回忆,都是他带给她的,如果说宜真是她的温柔乡,那么怀泽玉就是她的心安处。
黎游安排好下人搀扶着怀泽玉去上药,她静静地站了会,与怀延伯对视的目光直接而坦荡,她沉稳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娶阿玉,是吗?
怀延伯面有愠怒:怎么?难不成我儿身份太低,不配做你的正夫?他仿佛气得厉害,面容严厉、语气充满指责:如果没有你,我的玉儿早已娶妻生子。光凭玉儿的相貌,想嫁他的大家闺秀不知凡几!太女殿下!你生生耽误了我儿姻缘也罢,是他自找。可你实在辜负他的心意,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每每听得我寝食难安。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你后院不止有玉儿,还有那个姓杭的小子,你若是真的顾及我儿,也不会传出你更宠爱另一个人的话来!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像那些有妻有妾的官老爷将玉儿当做不值一提的玩意?否则为何迟迟不给他个身份?
黎游欲言又止,表情犹豫,显然她对此也有些愧疚。怎么能不愧疚呢?现下尽管甸庆是女人当政,但对于婚姻,民间仍然觉得男婚女嫁才是正道,怀泽玉心大,不在意贬低他的那些流言,可这不代表黎游就看不见他遭遇的那些冷眼,因此她从来不拦着他们进入朝堂,后宅不属于他们。即使宜真更希望退出官场,一心做她的后盾,她也不曾同意。
大约是不想他们像后宅的那些女子,苦守着家宅,枯度了光阴。
她眼神微动,而后真诚而坚定道:我会娶阿玉,但是我也有条件。
这还是第一次怀泽玉没有跟着黎游回去。他背上的伤有些严重,包扎好的布带上渗着血迹,实在不好移动。
他躺在床上,长睫微覆,神色间透出难得的虚弱感,喝了药,整个人困怠极了。
黎游对怀泽玉的卧房不大熟悉,少时他和宜真都在皇宫陪她,为了小公主一醒来就有人玩耍,他们留宿也是常有的事。
而她长大后,情窦初开之际,也没有机会多去了解他们两个。女人当政在别人眼中本就不可思议,她更是不能落了功夫,让母亲难做,作为太女,不仅仅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过人,更要证明她远远地优于兄长们。而那些日子里,怀泽玉和宜真都在尽他们最大的力量支持着她。
事实上,她并不需要了解他们两个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得到的爱实在太多,而她能给予的反馈也不过是接下他们的爱。
在怀泽玉受伤之际,她从仿佛觉得有哪里触动了,其实没有必要的呀,她也明白一切一切的为难不都是来自她是个女人吗?如果怀泽宇因此放弃,她也可以理解,但是不会原谅。世人为了所谓绵延子嗣、传承香火,凭着根本不了解婚嫁两方的媒妁之言盲婚哑嫁,这样的婚姻怎么会幸福呢?可是总有人前赴后继,男人把开枝散叶当做头等大事,女人把相夫教子刻在骨子。要知道女皇纳妃当日,朝堂之上甚至撞死了几个老臣。
黎游不得不承认,怀泽玉的坚持极为难得。她轻轻地坐到床边,此刻的表情十分温和,小声道: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的伤痊愈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婚典我都给你。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动了动,表情未变,藏在被子下的手却偷偷的攥紧了。
黎游想,为什么她如此不在意自己的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大婚呢?大概是因为见了太多虚伪的言语吧。她的父亲曾经说过,只爱她与母亲两个女人。结果又如何呢?照样纳妃、与别的女人生育了儿女。
口头上说的爱只有落到了实处,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