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劫兆猛向她冲了过去,这反应显然大出少女的意料,鱼清儿美丽的大眼睛一睁,倏地往街心一站,双手横拦,无论劫兆左冲右突,都不出她一跃可及的范围之内。
“来得好!”劫兆咬牙出手,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刺她的左肩。
谁知鱼清儿不闪不避,剑指及体的瞬间顺势一退,左手倏地扣住劫兆的右腕!
劫兆一击失手,脚下不停,须臾间转前跨后、进右退左,“鸡行步”施展开来,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绕着她走完一圈。鱼清儿的左手被反扭到身后,本能松开五指,劫兆乘机一溜烟儿窜过。
鱼清儿一声娇叱,回掌劈出,两人“碰!”对了一掌。劫兆掌力不敌,乘着掌劲倒飞出去,落地时已在三丈之外。
他忍痛撑起,发足奔过街角,倏地沿墙檐攀上屋脊,伏低不动。片刻才见鱼清儿追到底下来,她个子娇小,轻身功夫却不如金刚硬力惊人,左右不见劫兆踪影,径自顺长街追去,眨眼便去得远了。
“这女拐子……真是好大蛮力!”劫兆被打得气血翻涌,右腕酸软无力,兀自心惊:“现在的拐子帮竟有这等高手,到底该说是世风日下,还是夸他们力争上游?”
不敢多留,飞快掠下屋脊,往反方向回到了小酒铺中。
那戴纱笠的绿衣少女还坐在原处,劫兆跑得气喘吁吁,抚胸道:“姑……姑娘!
坏人……抓你的坏人来啦!姑娘如信得过在下,我……我这便带你出城,好不好?”
少女恼他突然离开,又觉此问无礼至极,别过头轻哼道:“我不同你说话。”
劫兆真想一把掐死她。其实他自身难保,也不知道要怎生处置这小妮子,只是同为京里人,感觉十分亲切,又怜她年幼无依,不忍她被拐子帮卖入青楼,甚至是更糟糕的乡下娼寨,从此过着痛不欲生的皮肉生涯。
他把心一横,抓起她的手就往铺子外头走。透过她温软如绵的小手,劫兆可以感觉她浑身都僵硬发抖,但少女似乎不惯挣扎拉扯,也说不出斥骂喝阻的话,温顺的任他一路拉手狂奔,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
盘查的岗哨照例分成两边,只是午后少有商贾出入,这厢倒是挤满了身穿藏青衣袍的健壮汉子,看样子都是彪爷的手下,一望竟有数百人之谱;值哨兵丁也不细瞧,懒洋洋地拄着军棍,来几个放几个。
劫兆大老远就看见了陈小七,冲上前去指着他的鼻子。
“哇!你小子不讲义气!跑得比飞还快!”
小七吓得跳起来,一见他身后少女,不甘示弱指回去。
“哇!你还好意思说?果然是你拐了人家的姑娘!”
劫兆怒道:“去你妈的,那个小臭花娘才是拐子!”将事情概略说了一遍。小七听得咬牙切齿,瞪眼道:“我就说那个婆娘不是好人!这般横霸霸的,果然是京里来的女拐子。赵平,你放心!彪爷他老人家最是仗义,在咱们的场子里,谁也动不了这个小姑娘。”
众人一齐出了城,来到半里外的草棚。午间只有少数富商歇脚的茅草棚下,如今却挤满了人,其中多是青壮汉子,服色一律是青蓝色系,分成一拨一拨的盘据草棚,旗帜鲜明,其中又以穿藏青袍子的人数最多。
“别怕!”劫兆轻声对绿衣少女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她的小手略显冰冷,身子微颤,举止仪态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端严,任他拉着手穿过人群,并未显出瑟缩害怕的模样。
劫兆暗暗称奇,带着她随小七钻进一处矮棚,席地坐下。绿衣少女直挺挺站着,不肯坐在泥土地上,左右又无桌椅几凳,劫兆灵机一动,冲二狗子招手:“来!乖,到赵平哥哥这里来。”
“干什么?”二狗子见他笑得奸险,抵死不从。
“妈的!美人雪臀,便宜你了。”劫兆搧他一脑袋:“趴下!四脚朝地。”
二狗子见她细腰雪肤,年纪虽小,身形却秾纤合度;容貌是看不见,不过光嗅着那股若有似无的处子幽香也够美的了,当下没别的话,乖乖趴下当凳子。劫兆在他背上迭了几件搜刮来的新制青褐,眼看地面,凑近少女耳畔道:“蚂蚁啊蚂蚁!这荒郊野外的,烦你同姑娘说一说,这凳子且凑合着坐。”
绿衣少女只是站着不动。僵持片刻,她才看着地面轻道:“二脚之凳,是给平民坐的。于礼……于礼不合。”
劫兆急了,就着二狗子前后四肢一阵乱打:“这哪里是二脚?分明是四脚。你瞧瞧!忒也结实。”每抽一下二狗子便惨叫一声,委屈道:“赵平哥,俺这四只里只有两只是脚,另外两只却不是。”劫兆满腹恨火,冷笑:“是么?砍下来比比长短,说不定真是我弄错了。”
眼看少女咬死“凳子”二字不放,他也莫可奈何,只得让步:“蚂蚁啊蚂蚁,二凳为椅,这总不会错了罢?”少女螓首微颔,算是有了共识。这第二张凳来得容易,众人争先恐后,立马并上一张。少女袅袅娜娜坐下,姿态妍雅动人,身下一对肉凳色授魂消,乖乖的一动也不动。
棚里清一色的青衣,绿衣少女被四周彪形大汉一围,便不怎么惹眼。劫兆四下眺望,遥见彪爷坐在最前头的大棚里,踞着一张爪状托手的虎皮交椅,四周拱卫严密,无一不是筋肉纠结、太阳穴高高鼓起,显都是精通横练功夫的会家。
那棚比其它棚子都来得大,棚外竖着四杆青色大旗,缀着鲜红色的三角旗边,旗上写着“百军盟大义分舵徐”八个字,笔画大开大阖,自有一股草莽豪气,迎风猎猎招展,凛然生威。
其余的旗招则略小一些,形制大同小异;细辨之下,分别是“大礼分舵”、“大孝分舵”、“大悌分舵”、“大忠分舵”四股,旗上未绣舵主姓氏,每舵也仅竖起两杆舵旗,首领之人一入场,都先到彪爷棚内问安。彪爷身后竖起一面三角黄旗,绣有一头张牙舞爪的吊睛白额虎,他瞇着眼睛踞于虎形旗下,手里捏着一对明晃晃的铁铸英雄胆,哪里还有半点太平富贾的模样?分明是雄霸一方的黑道大豪,与先前所见截然不同。
劫兆心中微凛,突然想起那张告示的署名,心想:“莫非这个彪爷便是百军盟在曲陵的首脑?”故作惊讶,随口问:“原来彪爷是百军盟里的啊?”小七笑道:“你可真是有眼无珠了。在郸郡五县的地界说起“一啸生风”徐凌彪,谁不知道是堂堂百军盟齐大盟主麾下、曲陵大义分舵的舵主?”
劫兆赶紧附和:“彪爷真是了不得啊!”
小七面露得色:“那可不!百军盟北方十大分舵,都是齐盟主他老人家的亲兵,其中“智、信、仁、勇、严”五舵是早年随盟主渡过祖龙江、北上开创事业的旧人,资格虽老,却没什么建树。彪爷加入百军盟不过才几年光景,已在郸郡创设了“义、礼、孝、悌、忠”五大分舵,手底下随随便便都有千把人使唤,最得盟主他老人家器重。所以这回的“扬威大会”挑在咱们曲陵举行,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扬威大会”是干什么的?”劫兆又问。
小七怔了一怔,胀红脸道:“扬威大会便是扬威大会,这个……也就是让旁人瞧瞧咱们盟里的威风。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劫兆肚里暗笑:“说到了底,你也不知这“扬威大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话间,忽见西方扬起一面白色大旗,人马未至,雄浑豪壮的喊声已动地而来。
“寒亦不忧雪,饥亦不食人;人肉岂不甘?所恶伤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