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房玄龄展开手中一副残损的麻笺字帖,手指轻轻婆娑着纸张纹路,目光从体势秀逸、笔致洒脱的楷书字迹上游走,观其笔势起伏、意境转合,尤其首行“晋中书令王献之书”八个字,赞叹道:“王子敬其字秀劲园润,行世小楷无出其右,好一副《洛神赋》!”
房俊也在一旁凑过头来仔细观摩,好奇道:“父亲可否鉴别此书之真伪?”
王子敬既王献之,王羲之之子。
其人擅长书法多体,后世与其父并称“二王”,但传世作品多为行草,楷书甚少。
他当初虽然专攻赵孟頫,但岂能不临摹“二王”?
只是这一副王献之手书的《洛神赋》早已佚失,流传后世的乃贾似道将收集到的残损字帖刻于碧玉石板,称之为《洛神赋十三行》……
房玄龄却不再看,小心翼翼将残损字帖收好:“一时之间何以鉴定真伪?要从纸张、字迹、风格等多处着手,需小心观摩、谨慎求证,非一朝一夕之功。”
收好字帖,含笑对一侧端坐的武媚娘道:“媚娘有心了。”
武媚娘笑吟吟颔首,费尽心力搜罗的字帖能够讨得家翁欢心,她也很是欢喜。
房玄龄素来对武媚娘高看一眼,既信赖又器重,喝口茶水问道:“今次回京,何时再往洛阳?”
武媚娘恭声道:“上元节过后便走,黄河即将解封,无数货殖即将汇聚洛阳顺黄河、运河、长江而出海,正是商号繁忙之时,定要去往洛阳坐镇才行。”
房玄龄点点头,温言道:“对于你的才智谋略,我素来放心得很,只是建议你行事之时固然算计精确、谋定后动,却也要堂皇大气、光明正大,得饶人处且饶人。”
许是因身为女子天生气量狭窄,许是年幼之时的遭遇导致性格略有偏激,所以如今行事更讲究诡诈酷烈、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缺少圆滑、失于宽厚。
武媚娘赶紧起身:“儿媳受教。”
房玄龄笑着摆摆手示意她入座:“人老了总是爱啰嗦,你不嫌烦就好。”
武媚娘目露崇敬、真心实意道:“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您的卓越才智、玲珑心窍?可您执掌朝政十数年,在治理国事梳理朝政之时却从未与人结仇,朝野上下有口皆碑,儿媳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整个大唐的勋贵皇亲、世家门阀,何曾再有一家会对一个妾侍这般信赖倚重且谆谆教诲?
更何况这可是房玄龄,天下名相!
房玄龄面容温和,摆手道:“风雪之日长途跋涉,想来你也累了,回去一家团圆吧。”
“喏。”
房俊与武媚娘起身告辞。
……
走出书房,武媚娘扶着被风吹起的帷帽,好奇道:“家翁为何教训我要堂皇大气、光明正大?我行事过于苛刻么?”
房俊瞅他一眼,呵呵一声。
你自己何等心性,难道就没点数?
只看毫无顾忌的从东洋、南洋运作奴隶买卖,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将高句丽、新罗、百济残余势力驱赶至倭国,任其在倭国恣意祸害,便可见一斑。
颇有几分“毒士”贾诩之作风……
武媚娘想了想,略有心虚,忙解释道:“我那是对外人,对咱们汉人却从未苛虐,更不会在家中这般。”
夫妻两个说着话回到后宅,便见到房菽、房佑两个穿着厚厚的棉衣,皮球儿一般冲了过来,一家叫着“娘亲”,一个叫着“姨娘”,扑进蹲下身来的武媚娘怀中。
“哎呦,你们两个轻点,差点撞倒我!”
感受着两个小子的亲热劲儿,武媚娘伸手将哥俩搂住,笑靥如花,左瞅瞅、右看看,欢喜得不行。
房佑搂着武媚娘脖子,将脸蛋儿贴在娘亲脖颈嗅着娘亲身上熟悉的气息,闷声道:“娘亲,我想你!”
武媚娘瞬间眼眶泛红,在儿子额头亲了一下,柔声道:“我的好儿子,娘亲也想你呀!”
她素来自诩女中丈夫、不让须眉,如今执掌商号也算是完成毕生夙愿、彰显了人生价值,可到底疏于亲情,心底对儿子有所歉疚。
房菽则一下一下的蹦跶,大叫:“姨娘,我也想你!”
武媚娘收拾心情,笑问:“你想我什么呢?”
“礼物!”房菽叫道:“我想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