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否存在都已不重要,已不值得别人关怀。
但孟星魂却忍不住要问老伯:“应该怎么样去对付万鹏王?”
万鹏王既然还没有死,他和老伯就迟早还是难免要决一死战。
老伯叹息着,道:“他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所以我们只有继续斗下去,就算我们已觉得很厌倦,甚至很恐惧,也绝不能停止。”
孟星魂垂下头,道:“我明白。”
一个人走入了江湖,就好像骑上虎背,要想下来实在太困难。
老伯道:“就算万鹏王死了,还是有别人会来找我,除非我倒下去,否则这种斗争就永远也不会停止。”
他叹息着,又道:“像我这种人,这一生已只能活在永无休止的厌倦和恐惧里,我想去杀别人的时候,也正等着别人来杀我。”
孟星魂也明白。
这一点当然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像这样子活下去,虽然太糟了些,但却还是非活下去不可。
老伯慢慢地接着道:“一个人种下的种子若是苦的,自己就得去尝那苦果,我既已错了,就得要付出错误的代价,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能替我去承受。”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可是你还年轻,只要你有勇气,还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个人犯了错误并不可耻,只要他能知错认错,就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孟星魂忽然抬起头,道:“我明白。”
老伯的笑容虽带着些伤感,但已渐渐明朗,一字字道:“所以你千万莫要再为任何事烦恼,快放下心事,去找小蝶,快去……”
他站起来,紧拥孟星魂的肩,微笑道:“我要你们为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快活林中灯光依旧辉煌。
但高老大的屋子里却还没有燃灯。
她并不是厌恶光亮,而是畏惧——她并不是怕她脸上的皱纹会被照出来,而是怕光明照出她心里的那些丑恶的创伤。
这些创伤久已结成了疤,永远抹不去的疤。
还是有灯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手里一张陈旧残皱的纸上!
这就是她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地契。
她推开窗子,园林中一片锦绣,现在这一切总算已完全属于她了。
她终于已从黑暗的沟渠中爬了上去。
她本该已满足。
可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心里反而觉得很空虚,空虚得要命。
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之后,她真正能得到的是什么?
除了虚空和寂寞,还有什么?
孟星魂、叶翔、石群、小何,都已一个个走了,无论是死是活,都已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园林难道真能填补她心里的空虚?这一张纸难道真能安慰她的寂寞?
她突然狂笑,狂笑着将手里的地契撕得粉碎。
门外有人在呼喊:“大姐,快出来,洛阳的大爷已等得快急死了。”
高老大狂笑着,大声道:“你就叫他去死吧——你们全都去死吧,死光了最好。”
门外不再有声音。
每个人都知道,老大不高兴的时候,大家最好莫要惹她。
她关起窗子,将长长的头发散下来,然后又慢慢地将身上衣服全都脱下,就这样赤裸裸地站在黑暗中。
她的腰脊仍然坚挺纤细,她的腿仍然修长笔直,她的胸膛仍然可以埋藏很多很多男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