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来就是一种难以预测的东西。
罗瞻需要使出七八分力才能阻止这个发疯的女人,夺下匕首后,攥紧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搂住——这一次对阵,是他最没有信心的一次,他没办法守护他们,“如果我能送你们离开,你会离开么?”在她耳侧呢喃,自私也好,他真的不愿意她们母子面临这种危险。
“不要。”在他怀中流泪,“你必须挡住他们,必须活着回来!”如果她们走了,他就不会再有顾忌,没有顾忌的那是愚勇,有顾忌才会更强大。
狠狠吻一下她的耳垂!松开手,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君锦擦掉脸上的泪水,“小英。”叫来一个织娘,“给楼里每个人都备上一把刀。”
小英看看她,而后狠狠顿首。
战争——只是那些高高在上人的游戏,平民百姓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好好看顾家园,此外再无其他!
松开发髻,编成不易散乱的长辫,发上别着可以杀敌的铁簪,褪下繁杂的裙裾,换上简便的胡袍,腰间藏一把利器——这是东麓镇女人的标准装扮。
在这个百年来战乱不断的地方,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小觑,杀狼逐虏不是一种能力,是必然要学会的生存本事——物竞天择。
***
“少主——”传令兵奔进中军帐。
曾辉从地图中抬首——曾辉、曾赛兰、嘉盛三人坐镇南军,迎战田序大军。
“嘉盛将军领五百骑兵进了伏圈诱敌,至今未曾回转,大当家要引兵去救。”
“不行!让她马上给我回中军帐!”扔一支令箭出去。
“得令!”传令兵接过令箭退出。
大概半个时辰后,曾塞兰闯进中军帐,见到女儿第一眼就是将令箭掷到曾辉的身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人家为了我们鹿山卖命,你却不让去救!”
曾辉看一眼母亲,再看一眼地上的令箭,没说话,只弯身去拾令箭,因为腰疾迸发,差点直不起身,起身后,看着母亲,声调平缓无波道:“你领三千人马去老君山,万一这里守不住,你要借山险阻挡田军进入鹿山,至少在罗将军那边有结果前,不能让他们进入鹿山。”将令箭递到母亲身前,“这是将令,你给我的。”
曾塞兰凝视着女儿,双目酸涩,她知道女儿的意思,她是要在这里决一死战,自十岁起,她就只哭过一次,想不到老了老了,却还有哭的一天,“得令!”拽过令箭,转身就走,在帐帘处却陡然停下——
“这些年,委屈你了。”她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大女儿,但她不会表白,也不知该怎么表白,她是个瘦弱的女娃儿啊,本该被父母护在手心呵疼的,却要面对这么艰难的局面……
望着飘摇不定的帐帘,曾辉苦笑,老太婆啊……连道歉都这么敷衍。她怎么会怪她呢?七岁时,当她从睡梦中惊醒,偷见平日张牙舞爪的母亲趴在父亲那瘦弱的肩膀上哭泣不止时,她惊呆了,一个神一般厉害的女人,居然也会哭得那般凄楚,为了自己的错判军情导致弟兄无辜丧生,为了自己不够强大……从那之后,她改观了对母亲的看法,不再觉得她是个只会揍人、毫无女人味的母亲,她想父亲也是从那之后对母亲改观的吧?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是非常可爱的,作为女儿她必须要帮她,要辅佐她变得更加强大……
掀开帐帘,外面风雪交加,那个人现在还在浴血奋战吧?为了她们鹿山——
会不会怪她不去救他呢?应该不会的……他那么聪明,又久经沙场,怎会不知军情紧要呢?
那个人啊……
她会在这儿一直等,等他回来向她交令为止。
☆、四十四 你来做什么?
山外的厮杀延绵不绝,持续胶着,从战场上退下的伤者越来越少,越来越重,直至再没半个人回来……
君锦已经两天不眠不休,照顾伤患,制作火翎箭,不能让自己闲下来,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东麓镇被死寂的沉默覆盖着,没人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直到第五天的清晨,一声凄厉的嘶吼自街上传来,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