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因为安排和预见一切的神而微笑。”
[121]
以上为什么又这样说呢?难道精灵们长篇大论地叙说人间的苦难不是“忏悔”吗?仔细地体会那种特殊的意境,就会恍然大悟。那正是创造的境界,艺术的境界。它包含了忏悔又高于被动的忏悔,表面是简单的述说,实际是高级阶段的矛盾再现。所以精灵们在“说”的瞬间是欢乐的、振奋的,艺术家在创造中也是欢乐的。在天堂里,人已经无须再用世俗的方式忏悔了,同样的词语经过洗礼已经获得了新的用途。当然我们仍可以将这种高级的创造称之为忏悔,但这种忏悔已不针对具体的罪了。艺术家创作的时候,就进入了这个天堂,他在书写人间的罪恶,但他脸上却挂着微笑,那是近似上帝的微笑。针对具体事件的忏悔终于转化成了艺术中的大悲悯。
第十、十一、十二歌从精神起源的揭示入手,描绘了那种哲人境界的抽象之美。那是一种必须全神贯注才会感到的精致结构,一种巧夺天工的杰作。这个王国的特点是自满自足,它的完美是先验的。高高在上的精神王国来自大地,世俗中那些崇高的精灵构成了它的实体。精灵们的实践体现为战胜物欲以达到永生。
那不可名状的最初的“权力”,
怀着他和圣子永远挥发出来的
“仁爱”,一面凝望着他的“儿子”,
一面把心灵或空间中行动的万物
造得秩序井然,看到这种秩序,
无论是谁,都不会不对上帝赞美。
[122]
然而这个美的心灵境界不是随意可以看到的,人必须“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它才会在瞬间显现。想要达到这个王国,主体就必须执着于理性(太阳),向最高认识冲刺。只有在太阳的强光中,一切人间的色彩才会转化为那种终极的圣光,那是超越一切的抽象力使然。而这个太阳,又是属于爱(天使)的。所以理性起源于爱,又在爱当中实现自身。
“真正的仁爱最初都由天恩燃点,
然后在爱的时候逐渐发扬光大。”
[123]
爱是牺牲,是肉欲的升华。所以大地上的圣人为追求终极真理,献出了自己的毕生精力甚至生命。所谓天堂,就是这些伟大精灵的集结之地。他们的光辉不因时间而暗淡,世间的人升华到那里之后,每与他们交流一次,他们的永恒之光又重新焕发一次。“爱来自天恩”这句话也可以说成爱是人类的最高本质。天庭中的那些精灵,全都是通过自审、自强,最后实现自我的个体,过程是千辛万苦的,途中只有一种信念,就是对人性,对精神的信念。这种博爱终于将痛苦转化成了欢乐的灵界美景:
我就像那样看到那荣光辉发的天轮,
旋转运行,声音与声音互相应和,
那音调的融洽和甘美非人间所有,
只应在欢乐成为永恒的天上听到。
[124]
接下去就谈到了“爱”的化身,人类的骄傲——圣芳济和圣多密尼克。他们分别是两个教派的缔造者。他们在世俗中的爱表现为将一切私有物送给穷人,自身变为赤贫。
“我现在就明白的告诉你,
这一对情人就是圣芳济和‘贫穷’。
他们的融洽无间和喜悦的模样,
使他们的仁爱,神奇和温柔的容颜,
成为圣洁思想的不竭的源泉……”
[125]
从物欲中摆脱出来,人获得了精神上的富足。只有爱(贫穷)是圣芳济和多密尼克不变的情人,正如只有写作是作者不变的情人一样。出生在理性的“东方”的圣芳济,用一生的实践实现了青年时代的理想,直到最后的时刻还“不愿为自己的肉体找另外的棺柩”,
[126]
以彻底摒弃物欲的姿态面晤上帝。虽然这样的圣人在世上不多见,“只要不多的布就可以做成他们的僧衣,”
[127]
但他的精神成了在地狱里摸索前行的艺术家心中的明灯。虽然圣芳济的教派衰落了,虽然人心总是倾向于腐败,但上帝的惩罚总会到来,善的火种也不会熄灭。写作的意义(或“我”的叩问的意义)就在于重新点燃这些火种,让人类的精神财富一代一代往下传递。人当然很难做圣人,人却可以在写作的瞬间成为圣人,窥见那群星灿烂的纯美的极境。诗人在此歌颂的,正是那创造的境界。人必须用理性来镇压体内的欲望,使其在反叛中净化,成为人升华的原动力。世俗中的“我”是那样的涣散、贪欲、自私,但只要“我”坚持同天堂的精灵会面,腐败的肉体仍能得救。所以写作(或阅读,或其它方式的反省)永远是人战胜体内兽性,迈向文明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