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冲罢淋浴,一起裹着毛巾被听克劳斯比的唱片。心情畅快至极。女孩的头发漾出洗发香波的气味儿。沙发虽然弹簧稍硬但仍不失上等沙发,乃是做工讲究时代的遗物,散发着古时阳光的气息。确曾存在理应提供这种沙发的美好时代。
“好沙发!”我说。
“又旧又寒伧,本想换掉来着。”
“还是这样的好。”
“那就不动它。”
我随着克劳斯比哼唱《少年丹尼》。
“喜欢这首歌?”
“喜欢。”我说,“上小学时一次口琴比赛吹过这首歌,还得奖得了一打铅笔。过去口琴吹得无懈可击。”
她笑道:
“人生这东西也真是不可思议啊。”
“不可思议。”
她从头放《少年丹尼》。我又随着哼唱一次。唱完第二次,心头不由一阵悲凉。
“走后能写信来?”她问。
“能写。”我说,“如果能从那里寄信的话。”
女孩和我每人一半喝掉瓶底最后剩的葡萄酒。
“现在几点?”我问。
“半夜。”她回答。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36。世界尽头(手风琴)
“是那样感觉的?”女孩问,“你感觉可以读出我的心?”
“感觉非常强烈。本来你的心近得伸手可触,而我却视而不见。解读的方法本应提示在我面前。”
“既然你那样感觉,那就是正确的。”
“但我还不能够找到。”
我们坐在书库地板上,并靠墙壁抬头望着头骨阵列。头骨鸦雀无声,什么也不说给我听,哪怕只言片语。
“你那种强烈感觉恐怕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有的吧?”她说,“你逐个回想一下影子衰弱之后你身边发生的事情,或许里边藏有一把钥匙——能用来找到我心的钥匙。”
我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闭起双眼,侧耳谛听了一会头骨沉沉的静默。
“今早老人们在房前挖坑来着,不知用来埋什么,非常之大。锹声把我吵醒,简直就像在我脑袋里挖坑。下的雪已把坑埋上了。”
“其他呢?”
“和你一起去了森林发电站。这事你也晓得吧?见了年轻管理员,谈了森林。还参观了风洞上面的发电设备。风的声音很烦人,活像从地狱底层吹上来的。管理员年轻、文静、瘦削。”
“此外?”
“从他那里拿了把手风琴,折叠式的,小巧玲珑。很旧,但发音还准。”
女孩在地板上静静沉思。我觉得书库的气温正一刻刻下降。
“大约是手风琴。”她说,“钥匙定是它!”
“手风琴?”
“逻辑上说得通。手风琴同歌有关,歌同我母亲有关,我母亲同我心的残片有关。不是么?”
“的确如你所说,”我接道,“顺理成章。手风琴有可能是关键。问题是重要一环已经脱落:我连一道歌也想不起来。”
“不是歌也行。让我多少听听手风琴的声音也好,可以么?”
“可以。”说着,我走出书库,从挂在炉旁的大衣口袋掏出手风琴,拿来坐在她身边。我双手插进琴盘两侧的皮带,按了几个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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