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需要在死亡沙漠中,判断并寻找王怜花与阿飞可能选择做下一个战场的地方。
沈浪与李寻欢对沙漠都不陌生,反而更有足够的理由担忧:耽误两天之后,就算赶到战场,会不会太迟?更要命的是,匆匆奔赴前线,他们并没有带足够多的补给。
眺望前方,李寻欢淡淡道:“我们很快就能到白龙堆绿洲了吧?也该找到他们了。”
定定看李寻欢片刻,沈浪突然纵声长笑:“头天我颇后悔,在地宫竟然不够坚持,你本该好好将养身体,却跟我一起出来赴援,吃这番辛苦。今天听见你说话,却真庆幸有你同行——见你不动声色支持我选的方向,会觉得格外安心。”
李寻欢本就是这样的人。
也许他常常苍白憔悴衰弱,也许他并不愿意表现自己的高明。但只要李寻欢开口,就一定会说出事情的本质;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汲取勇气。
沈浪本也是这样的人。
风沙中寻觅战场的漫漫路途残酷而容易迷失,重重凶险之中,这两个叱咤在不同年代的名侠沉默赶路,只偶尔交换意见,却走得相当镇定自如。
又一阵长风呼啸而过,扬起漫天沙尘。
突然,李寻欢神色一动,掉头审视风过来的方向。渐渐的,他的表情竟染上了几分忧虑,和悲悯。
也就是瞬间,李寻欢已像变了个人。头发依然蓬乱,衣衫虽仍那么落拓,但看来已不再潦倒,不再痛楚——他憔悴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
这三年多,他就像是一柄自甘埋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
面对一场战争的前夕,顿时流露出本真的灿烂光华!
看出李寻欢的变化,沈浪眼中浮出欣赏之色,点头微笑:“想必你也已经感觉到这风中挟带的血腥气。”
李寻欢轻声叹喟:“还有杀气。”
继续策马前行时,沈浪的神色也变得沉重。
李寻欢苍白的面容被夕阳染色,眼角的皱纹却似乎更深刻了。
………
夕阳已坠到天边,莽苍天地间,全涌动着惨烈的暗红。
空气像已经彻底凝固不动,到处弥漫着热乎乎的血腥味道,混杂着人与马的汗水。可毕竟是隆冬的沙漠,一旦生命消失,残留的热气很快被卷走,只剩下暗黑的死亡气息。
满目都是尸体。
有的面色青紫或灰黑,死于淬毒暗器,或战阵上的毒水毒沙;
有的浑身伤痕累累,整个人倒在已黯冻不流的血泊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还瞪着——他是不是不甘地望向回家的方向?
有的根本已经不能算作“尸体”,因为身首或四肢早已分离,只能算是“残骸”;
也有非常多的尸体全身完好无损,只有咽喉一点隐约的红痕。受这种伤而死的大多是高手,往往临终还瞪着眼,留下惊怖和不可思议——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这么快的剑?
尸体中,李寻欢认出了少林高辈分的僧人如心观、心嗔,也有他们弟子辈的一茵、一尘、一相等,有万马堂的马振老爷子,有崆侗、青城的掌门,有更多鼎鼎大名的侠客,也有怀抱壮志刚开始游历的少年英杰。而魔教这边,很多张曾经在地宫里熟识李修平的面孔,后来就封的多尔甲‘权法’法王也尸横于此,应诏命赶来赴援的“南海观音”海公主、雪公主和玉公主,都已经失去了生机。
从白道中人的人数远远胜出,将近魔教教众的五倍。到了现在,这个人生前属于哪一方,已经毫无意义。
血腥弥漫的战场,李寻欢胃扭曲成一团,嘴里不断发苦:无数中原热血男儿万里迢迢辛苦赶到这里,碧血染黄沙,只为了所谓的正义和除魔;魔教中人本已经安静蛰伏多年,这次奋力一战,不过是维护一直延续的生活方式,保卫赖以生存的组织。
既然人在江湖,谁都不会畏惧一死。
为了人间的光明与希望,李寻欢也好,沈浪也好,都曾经百死无悔,去挑战黑暗与阴谋。
但是,如果所谓正义,竟需要动用这么多无辜性命去堆砌,要驱使这么多从没有见过面的人互相厮杀……这样的正义,是不是值得坚持?
道与魔,区别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