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岂敢。追车的,我没有捉弄你嘛,瞧你不是坐上了车了么?这破牛车也不是什么金车玉辇,爱坐你便坐,有谁稀罕。我嘛,只不过是无聊寻开心罢了。”小伙子说罢,一甩牛鞭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妈的,这个混账东西,竟拿我这个堂堂的县革委会副主任寻开心,当猴耍了,妈的,真是岂有此理。”陈殿龙心里恨恨的骂着,他掏出烟,小伙子一见,惊叫了起来:“哇——同志叔,你好阔气呀,滤嘴双喜,啧啧。”他伸出手道,“同志叔,也给我一支。”
陈殿龙本不想给,可不给他又怕被他赶下车去,只得扔了一支给他。不想小伙子却一把把一包烟夺了过去,骂道:“你这个吝啬鬼,只给一支,打发叫化子么?”他点着一支烟,美美的吸了起来。
“你这不是成了拦路打劫了?”陈殿龙不高兴地说。
小伙子大大咧咧地说:“此路是爷开,此树是爷栽,你要打这儿过,就得留下卖路钱嘛。半包香烟你就心痛,真是小家子气。”他喷着烟,连连赞道,“嘿嘿,好烟好烟,端的是好烟,比大炮筒要香得多了。”
陈殿龙问:“喂,你去哪?”
小伙子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若是问我去处,我也不知道,任凭老牛走。”
“嗬嘿。”陈殿龙尴尬地笑笑道,“你总得有个去向嘛。”
“任凭老牛走,管他是何方,我自有我要去的地方。”
“嘿嘿,你也真逗的。”陈殿龙讨了个没趣,转过话题道,“喂,赶车的,你能看得出我是干什么的么?”陈殿龙颇为得意地笑着,心想他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必定会大吃一惊,就不定回到村里还会大吹大擂一番呢。
小伙子望了他一眼,颇为正经地说:“嘿,我说追车的,你烧得起四五毛钱的滤嘴双喜,应该是个大干部……”
“对对对,好眼力。”陈殿龙高兴了。
小伙子又道:“可看你尖嘴猴腮的模样儿,特别是你那双鬼诈多端的眼睛,分明又像是个贼……”
“啊——”陈殿龙气得跳了起来。
“不过嘛,你虽长得贼眉贼眼,却手无缚鸡之力,面黄肌瘦,必定是好酒贪色,不会是个做小偷的料,最多只是一个公家人。”
陈殿龙道:“对对对,赶车的,你猜我在哪儿工作,做的什么官?”
“追车的,你嘛,三十来岁,即使是做官,也大不了,对了……”小伙子一拍脑壳说,“最了不起是在机关里打杂的。”
“什么?”陈殿龙扫兴了。“他妈的,他把我当成打杂的了,真是岂有此理,”他道,“赶车的,你也太小看人了。”
“怎么?我说得不对?”
“非但不对,相差还不止十万八千里呢。”
“嗯?”小伙子认真地看了看陈殿龙,说道,“你这追车的充其量不过是公社里的一个小小的干部而已。”
“差了差了。”陈殿龙道,“再往上说。”
“公社革委会主任?不会,那几个主任我都见过。对了,你一定是公社里的秘书。”
“低了,低了。”陈殿龙喷着烟道,“好比说县里的。”
“你会是县里的局长?”小伙子睁大了眼睛望着陈殿龙说,“你怎么会是县里的……”
“局长?还低了点,小了点。”
“你总不会是省里的中央里的大官吧?嘿嘿嘿,你呀,反正也没有人认识你,你可以牛皮吹破天说你是中央里来的大首长,行了吧?”小伙子不无讥讽地说,“中央来的大首长要自己赶路的,我真还没听说过。”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陈殿龙不做声了。一支烟才吸完,到了一处三叉路口,小伙子喝停牛说:“喂,追车的,我要回村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陈殿龙暗暗叫起苦来。赶了半天车,出尽了洋相,屁股还没坐热,又要步行了。他怎么再走得动呀?陈殿龙说道:“喂,赶车的,你行个好,送我到水库工地去,我实在迈不动脚了。”
小伙子笑道:“喂,你这追车的也真好笑,我自回我的家,你自去你的水库,我们不是一条路上走的人,哪有陪你陪到底的道理?”
陈殿龙想,看来,不亮身份他是不肯送的了。一个堂堂的县革委会副主任,坐着牛车去水库工地本就够可怜的了,现在连牛车也坐不上,岂不是更可悲了么?陈殿龙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么?我是……”
小伙子不耐烦的说:“我干嘛要知道你是谁,你是乌龟还是王八又关我什么事,哪有你这样死皮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