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见得吧。”陈殿龙冷冷道,“你不是一向都自我标榜关心群众生活的么?”
“咳,我都糊涂了。”丁旺很认真地说,“关心群众生活,可老是要挨领导的批。这可不,现在什么都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这下可算是真正的一穷二白了。”
陈殿龙又“哼”的一声冷笑道:“怕你是别有用心,恶毒攻击和诬蔑吧。”
豆皮道:“老丁,你可要注意你的态度!”
丁旺说:“我什么态度了?”
“你攻击和诬蔑我们学大寨把社员学穷了,斩资本主义尾巴把社员斩穷了,你这是什么用心?嗯?”豆皮道。
“我没这个意思。”丁旺说。
“你是含沙射影,别有用心。”豆皮说。
丁旺憨直的说:“陈主任,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队长,不怕你扣帽子,大不了不做这两头不是人的受气包。学大寨,我支持,可是该怎么个学法,该怎样干,还得有个讲究讲究呀。种地还得看不同的地不同的苗施不同的肥呢,学大寨怎么能不根据各地不同的具体情况一哄而上,一刀切呢……”
“嗬嗬——”陈殿龙怪笑一声,小眼一瞪,“瞧瞧,你狐狸露出尾巴来了不是?不一刀切,你还要让资本主义的臭花毒草一齐放呀?学大寨不是一哄而上,快马加鞭,而是老牛拉破车,慢慢吞吞呀?”
丁旺不服气道:“不种水田就不是学大寨?大寨没有这样学法的……”
陈殿龙打断他的话道:“哈哈,学大寨就是要狠抓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这个纲,大批促大干,大干促大变,不是这样学,那你说,学大寨还能有什么样子的学法?”
“庄稼人怎能不因地制宜?别的不说,就说国防公路边的那一片坡地吧,旱坡地,又没有水源,它只适宜种香茅、木薯这类经济作物,你硬要我们把它改做水田,行么?”丁旺道。
“有什么不行?我不是说过了?大寨人可以叫荒沟变良田,我们怎么不能让旱地变良田?”陈殿龙瞪着丁旺说,“老丁头,你想想你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思想?你不要以为我们都是聋子瞎子,看不出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实话给你说,就凭你刚才说的一番话,就足以证明你在骨子里是反对农业学大寨的。你身为一个队长,自己本身对农业学大寨就有抵触情绪,还能率领群众学大寨么?做梦去吧。你口口声声说要关心群众生活,你关心的是什么?还不是引诱群众走资本主义自发道路!无怪乎你们队里的资本主义倾向那么严重,学大寨会遇到这么多的阻力,原来根子是在你这儿。有你这个走资派暗中为他们撑腰,充当保护伞,哼!”陈殿龙虽然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但此刻他却是胀了一肚子的气。这也不怪他,作为一个县领导,到哪个生产队去不是大鱼大肉的吃?现在可好,一碟炒花生,一盆稀得只见水不见蛋的蛋花汤,一盆青菜,一点腥味儿也没有,分明是打发叫花子一样。在县里,那些老家伙们看不起他,连在生产队里,队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了得?陈殿龙越说越气愤,嗓门也越来越高。“哼,别以为自己的手段很高明,明着里说要执行工作队的决定,暗地里却和工作队对着干。全公社外出打石、搞建筑搞私捞的就数你们大队最严重,不是你为他们大开绿灯,他们能出去搞自发么?工作队不是限令你们三天之内把全部外出私捞的人叫回来,怎么还没回齐呀?嗬,壮劳力都外出打石了、搞建筑了,剩下的那几个老弱病残,能掀得起学大寨的高潮来么?你鼓动社员要钱不要线,要钱不要粮,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反对农业学大寨又是什么呢?嗯!你看你们生产队,种水稻全用边田差田劣田瘦田,好田肥田全拿来种香茅、种花生,你这是什么路线?看来,你是不适宜再担任大队长职务的了,你还得好好考虑考虑你的党籍呢。”
丁旺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望着蛮不讲理的陈殿龙,心里愤愤的想,只因为一顿饭菜没有招待好,便被撤职开除党籍,这人也太霸道了。
陈殿龙见丁旺双眼鼓鼓的望着自己,知道他是不服气,陈殿龙更气恼了,说:“哼,不杀鸡警猴,你们都不把我陈某人放在眼里了,不把我们工作队放在眼里了,这还了得?不树立起权威,我们的话就没有人会听,听了也是阳奉阴违,那我们还怎么领导群众学大寨?怎样率领群众走社会主义道路?老丁头,你明天一早到公社参加学习班去。”
参加学习班,就意味着把他当成了黑五类,要被专政、被打击了。这个入党快二十年的老队长再也忍不住了,他道:“生产大队长是社员选举的,要撤我的职也得召开群众大会通过才行,怎能由你随便开口说撤就撤。”
“这,你就放心好了。”陈殿龙傲慢地说,“社员大会是要开的,批判大会也是要开的。我是县革委会主任,又是工作队队长,这个权力嘛,我还是有的,用不着你来操心。”
丁旺指着陈殿龙愤愤的说:“好你个陈殿龙,你是个什么东西!算什么党的干部!我入党都快二十年了,从来都是一个心眼跟着党走,是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只因为一餐饭招待得不周,没有大鱼大肉给你们吃,没有酒给你们喝,你就要撤我的职,要批我斗我!你也不想想,你们这样做,党的优良作风全都给你们败坏了。陈殿龙,你也算是个不小的领导了,可你做县革委会副主任那么久的日子,你替群众办了什么好事?整天批批斗斗的,今天挖这个修根,明天斩那个尾巴,群众都给你折腾苦了。你算什么党的干部!”说罢,他一扭头走了出去。
“他妈的,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王八蛋,这还了得!”陈殿龙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骂着。他恶狠狠地对猪头说,“猪头,你明天领几个民兵把丁旺押到工地去批斗!妈的,这还了得!一个小小的大队长尚且如此嚣张,还会有谁把我们放在眼里?非要严厉惩治不可,不然,我们又如何树得起威望来。哼,操他妈的!”他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是呀。”豆皮用手压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说,“我们不是常说大批判开路么,来了这许久,才斗了几个地富反坏右,那还有什么教育意义?得弄些个新鲜花样的,不然,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妈的,一不做,二不休。不狠狠地斗他几十个上百个人,他们是不会怕的。老胡,今晚你把那些和我们存有二心的人开出个名单来。”陈殿龙凶狠地说,“妈的,每天开工前都要斗他十个八个,看还有谁敢跟我们捣乱。”
“妈的。”老胡也骂道,“一顿饭没吃上,却受了一肚子的气。”
“走,回公社打牙祭去。”陈殿龙说。
猪头抓了一把花生嚼着说:“不吃白不吃。”
三
陈殿龙是下了狠心要把山边建成古镇县的第一个大寨公社,以便捞取政治资本。他把工作队分成两组,一组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