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旺也恼怒了,他顶撞说:“我们是在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公社化都十几年了,怎么一下子全变成了资本主义了?你也说得太玄乎了。”
“噢,”陈殿龙瞪着三角眼怪声怪调地说,“真是奇谈怪论。照你这么说,在共产党领导下就没有阶级斗争了?就不会有阶级敌人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你看你,阶级斗争熄灭论的流毒中得有多深!不能呀,丁旺同志,我们要以阶级斗争的眼光去分析一切,阶级斗争是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的嘛。党的基本路线你都忘掉了,多么危险。”他吐了一口痰又说,“生产者是每日每时地、自发地大批地产生资本主义的,因此我们要时时刻刻狠抓阶级斗争这个纲,时时刻刻紧绷阶级斗争这根弦。你们今晚召开社员大会时,同时要举行批判大会,狠批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大批促大干嘛。”
第三天一早,陈殿龙就领着豆皮老胡猪头几个下到各个生产队检查落实情况。他们骑着自行车往田坑小队奔去,爬过一道坡,正要下坡,这时,一辆客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叭叭叭叭——”客车鸣着喇叭尖叫着,陈殿龙忙往一边闪去。山区公路本来就窄,路面又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汽车呼啸着从陈殿龙身旁飞快地擦过。陈殿龙车技本就不高,加上汽车卷起的灰尘烟得他睁不开眼,他心一慌,车头一歪,来不及刹车,连人带车掉进了公路边的排水沟里,连手臂也擦破了一大块皮。老胡忙跳下车,扶起陈殿龙。陈殿龙一边摸着摔痛了的脑门一边冲着汽车大骂:“妈的,这个刁蛮的司机,撞死人不用偿命怎么着?赶丧呀,投胎呀,开得那么凶,我操他妈的。”
“叭叭——”客车像是有意气他似的,长鸣两声,一拐弯,消失在坡后面了,只留下一路烟尘。
陈殿龙气破了肚子,他把车扛上公路,一抬腿跨上了去,谁知车子蹦了一下,陈殿龙又连人带车摔了下来,被车压住了。猪头看见陈殿龙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陈主任,你是在做马戏么?”
“笑你妈的,还不快把车子扶起来。”陈殿龙被压在车底下,动弹不得,哭丧着脸骂。
老胡和豆皮忙跑过去,抬起自行车,把陈殿龙扶了起来。老胡道:“车轮扁了,不能骑了。”
陈殿龙一看,车轮果然是变了形,他恨恨的骂道:“他妈的,今天不知道撞了上了什么衰运,这么倒霉。”他瘸着脚一步步走着,见猪头正歪着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陈殿龙更是来火了,他把自行车往地下一掼说道,“猪头,你骑这辆。”
“这车还能骑?”猪头说。
“骑不了,你就扛着它走嘛。”陈殿龙抢过猪头的车,一抬腿跃了上去。他回过头看见猪头正一脸晦气地推着车,乐了,“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忽然陈殿龙又跳下了车,对猪头吼道:“你快去把丁旺给我叫来。”
“你又干什么呀?”猪头不解地问。
“快去,罗罗嗦嗦的干啥?”陈殿龙点着烟吸着。
猪头不敢再问,骑着自行车飞也似的去找人了。约莫过了大半个钟头猪头和丁旺才匆匆忙地来到。丁旺边喘着粗气边问:“陈主任,又有什么事?”
陈殿龙指着路边的一片香茅地问:“这是哪个队的地?”
“田坑队的,怎么了?”
“你是怎么贯彻工作队的决定的?嗯?不是叫你们把所有的地都改为粮田么?你们怎么还大种香茅?”
“山坡地没有水,种不了稻嘛,不种香茅难道就让它丢荒?”丁旺说。
“你是怎么执行以粮为纲的指示的?啊!”陈殿龙气势汹汹地说。
“我们总不能让它丢荒了……”
“胡说八道,你还有理了你。大寨人都能把光秃秃的虎头山建成高产稳产的良田,这一片坡地我们就不能建成良田了?真是岂有此理。说穿了,你眼睛不过是盯着钱看罢了。真是钱迷心窍,只顾自己发财。你也不想想,金钱就是罪恶。马克思说过,金钱一来到人世间就从头到尾都是胺脏的,可是你对这样胺脏的东西却这样感兴趣,你是在为谁服务?还不是为资产阶级和娇小姐和阔太太服务!同志呀,你不能只看钱不看线,有了钱就丢了线,危险呀。”
丁旺说:“陈主任,你也不能搞一刀切,盲目照搬呀。大寨虎头山种的是高粱玉米,而这儿的山坡却种不出水稻来的。”
“放屁!”陈殿龙大怒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了。大寨人能干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干?大寨人也没有三头六臂,我们也不缺胳膊少腿。关键的,你们是少了一条,就是少了阶级斗争这个纲,少了路线斗争这个纲。没有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这个纲,就是给你一千亩一万亩良田,你也种不出社会主义的高产粮来。你说是不是?”
丁旺道:“那也得看有没有条件……”
陈殿龙打断他的话说:“你看看你,典型的唯心主义思想,典型的懒汉作风。毛主席是怎么说的?只要路线正确了,没有人可以有人,没有枪可以有枪。同样,只要路线正确了,我们也可以把荒山变成良田嘛。哎,对了。”陈殿龙用手划了一个大圈问,“这一片香茅地和那片乱坟岗,包括那边的几个山坡,有多少亩地?”
“大约有三四千亩吧。”
“再把公路对面那一片灌木地算进去呢?”
“怕有上万亩了。”丁旺说。
“好!”陈殿龙说,“我就把这儿建成万亩样板田。”
“啥?”丁旺睁大着眼说,“这儿到处不是沟就是坎,怕得几百万上千万的工呢,我们大队才多少人呀?才几百个劳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