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周秘书办公室,说明了情况,周秘书说材料已经准备好了,直接给了我。”李珂略带疑惑,“陆秘书长,怎么了?材料不对吗?”
陆江河将文件递回给李珂:“你自己看看。”
李珂接过文件,仔细地看起来,一页页翻过去,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最后,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陆江河:“陆秘书长,这……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啊。”
“这次黑臭河治理的议题是省里点名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省里要的是切实可行的方案和详细的数据支撑,不是空洞的口号和漂亮的辞藻。你再看看这份材料,除了泛泛而谈的治理目标,有什么具体的措施?有多少可操作的项目?有多少资金预算?有多少人力投入?这些关键信息,一个都没有!”
陆江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严厉,“周凯那边给的材料确实格式规范,文字流畅,但内容空洞,数据缺失,根本无法在常务会议上使用!这就好比一份精美的菜谱,图文并茂,看着让人垂涎欲滴,但却没有具体的食材用量和烹饪步骤,最终你什么也做不出来!”
“这……我再去问问周秘书?”李珂有些慌乱。
“别慌。”陆江河语气温和,“这事儿责任不在你。周凯那边估计自己手里也没多少干货,这边催得急,他只能先把面上功夫做足了应付一下。”
他顿了顿,分析道,“这样,你直接去市环保局,找分管黑臭河治理的副局长要材料。记住,要原始数据,底稿,会议纪要,什么都要,别跟他们客气。”
李珂当即点点头:“我明白了,陆秘书长,我这就去。”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距离常务会议还有三天时间,陆江河开始对其他议题材料进行最后的归置和整理。
林绯夏的办公桌就在陆江河对面,此刻她正对着镜子补妆。
陆江河瞥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昨天他让林绯夏整理一些东西,结果错误百出,格式混乱,还不如不干。
最后还是他自己熬夜重新弄了一遍。他实在想不通,林绯夏是怎么坐到市政府秘书长助理这个位置的。
不过,他也明白,在机关单位里,有些人不干活,却不好招惹。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林绯夏负责的部分也一并处理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李珂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陆秘书长,环保局那边……”李珂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样?”陆江河放下手中的文件。
“环保局那边说,所有材料都在当时的督导整改办公室。但是,中央督导组离开后,督导整改办公室抽调的人员都回原单位了,材料也散落在各处,现在根本找不到负责人。”
“好嘛,这下还找不到主了。”陆江河身体后倾,靠在了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们还说……”李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们说,当时督导组来的时候,周副市长全程参与,材料应该都在他手里。”
陆江河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环保局这是在踢皮球,把责任推给了周凯。
这是最让他头疼的,这黑臭河治理这件事其实不难,但是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除了表面上的,还有更复杂的部门利益和权力博弈。
他揉了揉眉心,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头那股无名火苗似的往上蹿。各部门,踏踏实实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怎么就这么难呢?这一个个的,好像不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就显不出他们的能耐和水平似的。
所谓官场,究其根本,无非就是个名利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就有利益纠葛,就有私心杂念,就有明争暗斗。从古至今,这套东西就没怎么变过。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几千年的官场文化,核心还是那个字——“权”。
为了这个权,以及权带来的利,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钻进去之后,又想着怎么把这权用好,用足,用到极致。
部门和部门之间为什么总是勾心斗角?说白了,就是地盘意识。
我这摊子事,你别插手;你那块肥肉,我想咬一口。黑臭河治理这事,环保局按理说是主力,可现在他们把皮球踢给周凯,无非是觉得这事儿投入大、见效慢、责任重,万一搞砸了,帽子就得自己扛。周凯呢?
他当时全程参与,现在督导组走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他要是大包大揽,那以后所有的锅都得他背。谁也不傻。
至于说办事效率为什么老是拉胯?一个字,拖。今天研究研究,明天讨论讨论,后天再征求一下意见。
一份文件,从科员到科长,再到副处长、处长,然后是副局长、局长,一层层批阅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还算好的,要是中间哪个环节的领导有点别的想法,或者干脆就是看不顺眼你这个人,那这份文件就能在他办公桌上睡大觉,睡个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美其名曰“慎重”,说白了就是不想担责任,或者是在拿捏你。
为什么老是这种手续那种手续?手续是权力的体现啊!
多一道手续,就多一个能卡你脖子的人,就多一个需要你去“沟通”、“协调”的环节。
有时候,手续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走手续的过程。你得笑脸相迎,好话说尽,甚至还得提点“土特产”去“看望”一下相关领导。
不然,你的件可能就会“不符合规定”,或者“材料不全”,或者干脆就是“再研究研究”。这一研究,就又没影了。这里头的门道,比那黑臭河里的淤泥还要深,还要黑。
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按理说应该同心同德。可实际上呢?往往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服气。你做出成绩了,我心里不痛快,怕你踩着我往上爬;你捅娄子了,我表面上替你惋惜,心里头指不定怎么乐开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