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尚未开始。
沈珉坤却先一步将陆江河叫进了书房。
并且,他反手将书房的门特意锁上了。
这一个细微却不寻常的举动,让陆江河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揪紧起来。
书房门“咔哒”一声彻底锁死。
就在那门锁合拢的瞬间,沈珉坤身上那股强撑的姿态骤然消失。
他整个人松懈下来,一下子靠倒在书房的沙发上,身体深深陷了进去。
一直紧绷的肩背松弛下来,显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抬起手,用指节用力地揉搓着鼻梁根部,双目紧闭。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嘀嗒”的细微声响,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沈珉坤依旧陷在沙发里,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去几分。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眼底的浑浊与往日的锐利判若两人。
“江河,坐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和沉重。
陆江河依言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背脊下意识地挺直,目光落在沈珉坤脸上,等待着下文。
“你……已经和组织部那边的同志见过面了?”沈珉坤问道。
陆江河点点头:“嗯,见过了。”
沈珉坤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又闭上了眼睛,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片刻,他再次睁眼,视线似乎没有焦点,声音却转了个方向。
“江州市的市长文兴海,你以前在明阳的时候,应该也打过一些交道吧?”
陆江河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是的。有过几次工作上的接触,但交流不算多。”
沈珉坤再次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音,像是肯定,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以后你调到市里,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下一句话的力气,“兴海这个人,其实算起来,是我的学生。”
陆江河心中微震,但依旧保持着沉默,听着。
“为人方正,做事也踏实,是个可以信赖的同志。”沈珉坤继续说道,“以后你在市里,如果遇到什么想不通、拿不准的事情,尽管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这番话,分量不轻。
沈珉坤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江河啊,”他再次开口,声音里的疲惫感更甚,“市里不比县里。”
陆江河聚精会神。
“县里的事情,相对单纯一些。很多时候,你看准了方向,下定了决心,再有一股子冲劲,事情往往就能往前推。你在明阳,就是这么干的,也确实干出了一些成绩。”
“但是到了市里,情况就复杂多了,条条框框更多,牵扯的利益方方面面,盘根错节。一件事,往往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你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所以,到了市里,一定要记住,戒骄戒躁,凡事三思而后行。”
“要学会看,学会听,更要学会等。”
“根基要稳,步子要实。不能再像在明阳那样,凭着一股子愣劲,心一横,头一埋,就想把事情做成。那样,在市里,很容易栽跟头。”
一番话说完,沈珉坤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深深靠回沙发,闭上了眼睛,眉宇间的倦色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