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男儿在世,不能建功立业以强祖国,使同胞享幸福,奋斗而死,亦大乐也;且为祖国而死,亦义所应尔也。儿刻已廿有六岁矣,对於家庭本有应尽之责任。只以国家不能保,则身家亦不能保。即为身家计,亦不得不於死中求生也。儿今日竭力驱满,尽国家之责任者,亦即所谓保卫身家也。他日革命成功,我家之人皆为中华新国民,而子孙万世亦可以长保无虞,则儿虽死亦瞑目於地下矣。惟从此以往,不能于娘前尽孝,实是儿之不孝……”
终于在写完最后一句话时,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情感的陈庆林趴案痛哭起来,那压抑的痛哭声很难让人想象是从他嗓间发出,站在门外听着从房内传出的好友压抑哭声,金松岑亦转身背前房间,那原本通红的双目再次涌出泪来。
门内门外两人的泪水流淌着,可是那流下的泪水却无法熄灭青年人内心火热赤诚,好一会直待到房内的哭声完全消失后,金松岑才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又用双手狠狠的擦了下脸,方才敲门道:
“佩忍,写了好吗?”
那信是绝笔信,按照起义的要求,他们将在起义前书写绝笔信,统一收集后会有专人保存,以在起后代为寄出,这信寄出后便是人鬼殊途了。
提起笔,那笔重千钧,此时谭嗣同甚至不知自己应该写些什么,写予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为满清之高官,晓以民族情义,父亲又焉能信之?唯能写予兄长,告知其情,待到与兄长的信写完后,在另一封留与发妻的书信上,谭嗣同却犯起难来。
“闰妻如面:”
待写下这四字后,谭嗣同一时间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婚后九年两人聚少离多,现在又如何以与信中告知自己投身革命之原由?
“结缡九年,原约相守以死,我今背盟矣!手写此信,我尚为世间一人;君看此信,我已成阴曹一鬼,死生契阔,亦复何言。惟念此身虽去、此情不渝,小我虽灭、大我常存。生生世世,同住莲花,如比迎陵毗迦同命鸟,比翼双飞,亦可互嘲……”
一时心中全为儿女柔情所系的谭嗣同并没有于信中晓以大义,而是道不尽的思念。
“……愿君视荣华如梦幻、视死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我于西方极乐世界相偕待君,他年重逢,再聚团圆。我之灵魂不远、与君魂梦相依,望君遣怀……”
在写完最后的“嗣同”两字时,许是因心中情义所至,亦又因起义需斩断情思,以至最后一字却是一变,待到三封绝别信写完之后,谭嗣同只是待墨干后,便将其信装入信封,分别与信封上写上兄长与妻子的姓名后,他便站起身,最后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起义就要打响了,他将亲自率领百人敢死进攻巡抚衙门等要害!
“哒、哒……”
杭州电报局报房内,电报的嘀哒声不绝与耳,其中即有本地接收的电报,亦有转往他站的电报,在报房内的陆皓东来回走动着,时而走到某名电报员的身边,接过刚刚收到的电报条查看一番。
可实际上他的心思却全不在电报上,而是在即将发动的起义上,他偶尔会取出怀表看上一眼,现在已经是凌晨1点了,再过半个小时,起义就将于杭州全城发动,参加起义的非但有本地的同志,亦有从朝鲜归国的同志,其中还有从广东赶来的十数名好友,他们亦将参加这场起义。
在过去的一个半月间,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那钟表上的时针一般,按部就班的走动着,似乎完全没有什么意外,如此顺利完全超出陆皓东的想象,可此时,越是到最后,他的内心却越是无法平静。
起义将是成功,亦或是失败?
这个问题非但困扰着陆皓东,同样也困扰着距离巡抚衙门不远的仁济西医堂中,正在作着准备的孙文,表面上他是一名医生,但实际上在过去几年间,他一直从事着反清宣传活动,原本在接到陆皓东的信时,激动非常的他立即赶至杭州,试图与杭州的革命同志取得联系。
尽管与本地同志的结识之后,对他的触动极深。可在另一方面,他却又触锐的意识到——在反清事业上,江浙的同志已经将他与广东的同志远远的抛在身后,这场起义之后,谭嗣同等人领导的“光复会”必定会轰动全国。
孙文走到窗边的,朝着静寂无人的夜巷中看去,凭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那被月光映成银色的石板路,他似乎看到了这石板路被鲜血染红的一幕。
当他凝视着石板路时,在他的身后,药物、绷带等物已经放置好了,只待在起义打响后,于此就近救治受伤的同志。
“真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啊!”
孙文于医馆中度时如年时,电报局报房内陆皓东却已经到了度秒如年的地步,以至于就连报员偶尔喊他,他亦像是没有听到似一般,心思完全不在报房中,甚至就连同报房中的报员都觉察到这位夜班领班今日的异常。
又一次拿起怀表,陆皓东看了一下时间,凌晨1点25分,起义还有5分钟就会打响,于他便向报房里的报员说了一声。
“我去办公室拿个东西,你们先忙着!”
说话间,陆皓东走出了报房,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中,内心激动非常的他坐在椅子上,先是深吸几口气,以平复内心的激动,虽是如此,在拉开抽屉时,他的手依然忍不住微微颤抖着,甚至就连同取出那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