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想啊,跟他们一商量,说我有几个朋友,能不能顺便捎上?人家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了。”郑青阳得意地说。
“走,咱们去把事情敲定,先不急吃面。”孔南生道。
郑青阳借住在靠近码头的一家旅店里,他说的“癞蛤蟆”,实际上是蟾衣和蟾酥。那帮客商一共六人,专事收购蟾衣和蟾酥并贩往上海的药行。东西不多,才二付担子,但价值不菲。看到孔南生和林子豪的人相,根本不象鸡鸣狗盗之辈,再加上一个半大小子,那帮客人非常满意,似乎还有点特别欢迎的意思,连船价也不用分摊了。孔南生想,他们肯定是觉得江上不太平,多几个人做伴,壮壮胆也好。
约定了出发时间,郑青阳又拉着去吃面,找了家跳面馆,一人要了一大碗,呼哧呼哧吃个痛快。吃完,郑青阳抢着付掉帐,看看时间还早,又拉着大家进了对面一家茶馆,花八个铜子点了一壶顶谷大方,外加二碟南通地区有名的小吃“白蒲茶干”和“嵌桃麻糕”——如此盛情,倒让孔南生、林子豪不好意思起来。
“三位兄弟,我呢,有点小想法,不知道说出来后,三位肯不肯答应?”郑青阳吞吞吐吐地问道。
孔南生想,这一碗面和一壶茶,吃出问题来了,该不会是伸手要钱吧?
“呵呵,你不说,我们怎么回答你啊?”林子豪笑道。“爽快点说吧。”
“那好,我说。”郑青阳喝干盖碗里的茶水。“昨天听说三位是去上海,想上去肯定有些发财的路道吧,我想了一夜,想厚着脸皮开个口,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大上海见识见识?”
“一起去肯定没问题啊,”孔南生道,“只是没有发财的路子,无亲无故的,连上海的大门朝哪开的也不知道哩。”
“发财不发财的也是说说而已,咱们穷人,能三顿吃饱,再隔三岔五抽口香的、喝口辣的,就算上辈子积了大德啦。”听说没有发财的门道,郑青阳稍稍有点失望。“不过,我倒有个表兄在上海,是个教书先生。”
“哦,能找到吗?”孔南生来了兴致。
“能,”郑青阳答道,“四年前跟我娘去过,住的地方有点记不太清了,但仔细找找能找到。”
“你去过上海?”林子豪问。
“是啊,呆过半个月呢。”郑青阳道。“那年我姨妈过世,我跟我娘奔丧去的。”
“这倒不错。”王福寿插嘴道。“咱们三个中间,谁都没去过上海。”
“是啊,有个落脚的地方,倒是挺不错的。”孔南生沉吟道。“不管怎么说,有个熟人,总归好办事。”
“我表兄人挺热心,”郑青阳道,“我们去找他,能帮的忙一定肯帮。”
“那就说定了,呆会儿一起走!”孔南生高兴地拍下板来,心想郑青阳外表凶蛮、性格鲁莽,自己日后要在上海实施报仇大计,倒是用得着的人才。
“老兄,听你说是安徽灵壁人?”林子豪觉得有必要稍微盘查下郑青阳的来历。“怎么会流落到这江边来的呢?”
“唉,这就说来话长啰。”郑青阳叹口长气。“其实啊,我是个‘顶保’的。”
“什么叫‘顶保’?”孔南生不解地问道。
“这个我倒知道点,”林子豪道,“好些地方都在抽壮丁,有钱的人家要是不想让子弟当炮灰,只有花一笔钱去活动保长、甲长,再花一笔钱雇人顶替,就叫‘顶保’。”
“现在抽丁抽得凶,即便穷人家尽是老人、女人,一个男丁也没有,他娘的照抽不误,”郑青阳道,“穷人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怎么办?只好卖房子卖地,凑够了钱雇人‘顶保’。不过这也养活了我这样的人,顶一次能得一笔钱,还能找个临时吃饭的地方。”
“什么,你顶过几次了?”王福寿一脸惊讶。
“是啊,把这次算上,都五次啦。”郑青阳哈哈一笑。“我原来打算,把自己卖个十次,发笔小财就洗手不干。没想到,这趟运气不好,栽了。”
郑青阳认为,自己的运气本来一直很好。
自打三年前被不幸被抽中壮丁,命运似乎又同时悄悄打开了另一扇幸运的窗户——透过这扇窗户,郑青阳依稀看见了一大堆熠熠生辉的现大洋在向自己招手。
郑家世代居住在安徽灵璧的大庙乡,原本不算太穷,日子也还勉强过得,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境况就差了很多,连十六岁的妹妹也只能送到财主家去当丫鬟了。郑青阳永远忘不了临开拔前的那一天,妹子偷偷赶来送行,含着眼泪往哥哥的衣袋里塞进一块大洋——这是妹子卖身为奴一年的工钱,听说新兵经常吃不饱饭,口袋里有钱,到时候可以自己偷着买点东西吃——摸着这块滚烫的大洋,郑青阳的三角眼里淌下了苦涩的泪水。当了兵以后,恰逢直皖大战,丘八爷虽然打来打去的随时可能丢脑袋,但所到之处还是颇能搜刮到一点油水的,特别是碰到富人家的深宅大院,勇猛地冲进去混水摸鱼,总能捞到不少便宜。那段时间里,郑青阳什么东西都要,即便捡到一双地主小老婆的绣花鞋,也要拿到当铺里去押上十个铜板。慢慢地,郑青阳手上积蓄到了八个大洋,开始留意起有没有逃跑的机会来。但是,郑青阳手上藏有八个大洋的消息,不知怎么搞的被排长知道了。一天,排长笑嘻嘻地把他拉到僻静的地方,先嘘寒问暖地拉了会家常,把郑青阳搞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