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的伤患,一触地就痛得他直冒冷汗,沈牧云用尽全力的一棍,几乎敲断他的腿骨,他犹如困兽,被困在房中一天一夜。
“他把你看得比命还重,沈骞,不要负他。”
石未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浮现脑海,沈骞清楚记得他当时痛惜的眼神。一幕幕与孟扬名有关的影像在眼前舞动,如果有一天,他也同样失去他,会是怎样?熟悉的、钝钝的痛楚又涌上心头,与孟扬名重逢之后,这种痛楚便时时陪伴左右。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个爱他逾重生命的男人,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离开一直生活的熟悉的环境,背弃身边全部的亲人,……与从此和孟扬名相见陌路比较,让他更加割舍不下的,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用情至深的人……
沈骞下定了决心要前去见他。
“顾嫂,你帮帮我,放我出去——”
窗门都被封得死死的,一天三顿前来送饭的顾嫂是他唯一可以打动的人。但她只是叹息着摇头,“我不能眼看着你越陷越深,过两天老爷气平了,自然就会放你出来。”
夜幕降临,沈骞已经开始绝望的时候,外面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他霍地从床上坐起来跳下地,一时间忘记了腿上的伤患,钻心的剧痛让他几乎摔回床上去。
“沈骞,你还好吧?”
是二娘苏玉霞的声音。
“二娘,你帮我?”沈骞不是不吃惊的。
“我是帮自己的儿子。”苏玉霞的声音透出苍白,“沈骞,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你能够答应以后都不再回来?”
“为什么?”沈骞用力去看,但微弱的灯光中始终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沈谨的性格高傲,他不会服气任何人,你们日后一定会兄弟阎墙。要阻止那一天到来,让你们其中一个离开是最好的办法。沈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骞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我放手沈家的一切,以后都不可以回来向沈谨要回?”
“沈骞,你很明白我的意思。”
沈骞咬一咬牙,一直以来他的感觉都没有错,这位二娘有手段而且深藏不露,沈谨虽然年少气盛,但有这样一位娘亲,镖局交到他手上,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我答应你。”
苏玉霞把手中的钥匙递给他,“这是后院新换的门锁钥匙,下人都被我支开了,从哪里走不会有人发现你。”
沈骞接过,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沈骞——”苏玉霞叫住他,“我是你的后娘,你虽然跟我不亲近,但也从来没有为难过我。你爹哪里我会找机会劝说他,以后也会教导沈谨全心全意孝顺他,你不必挂念,可以走得放心。”
“谢谢。”
苏玉霞在他身后幽幽地叹息,“沈骞,我只是一个当娘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沈骞已经不再回头,他脚步蹒跚地赶到马厩,拉了马准备从后门离开。夜色中,沈谨拦住了他的去路。
“没想到居然是我娘在帮你,她大概忘了,我才是她亲生的儿子。”
黑暗中他的声音像寒风一样透着嗖嗖的冷意,沈骞不想跟他争辩,挑起了眉说:“沈谨,让开——”
沈谨一点要动的意思也没有,“大哥,你就这么急着要去见情郎?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你也是男人,却要像女人一样打开身体去迎合一个男人,你让我觉得羞耻!”
沈骞的脸色已经变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再说一次,让开!”
沈谨冷冷地说:“你以为到了河边就可以见到孟扬名?只怕他这刻已经被颉大珩找到了。”
“你早就守在镖局外面,然后跟踪我?”沈骞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
“被人跟踪还毫无觉察,除了他,你心里还记挂得什么?”
沈骞声音都在颤抖,“你没有全心全意去爱过一个人,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男人有什么关系?身份地位又有什么关系?沈谨,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大哥,你就不要再阻拦我。”
沈谨脸色骤变,“你为了他什么都不要?”
“孟扬名比起爹,比起‘牧云镖局’更需要我。我已经答应二娘,日后决不会回来跟你争什么,这不正合你意吗?”
“我没有,我要的不是这些!”沈谨矢口否认,恨声道:“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看得到你,还有孟扬名也是,明明是个孤儿一无所有,却受着大家的敬佩。把你们身上的光环剥下来,你们不过是地上的泥,我要看看还有没有人会看得见你们?”
沈骞平静地看着他,“沈谨,如果你自身不会发光,即使把旁人身上所有的光环都遮盖,别人还是看不到你。你明白吗?”
沈谨带着怨恨的眼光把头别了过去。
“我走了之后,爹和‘牧云镖局’就交给你了。”
沈骞看他一眼,然后脚步匆匆地从他身边绕行。如果沈谨此时大声叫喊,一定会惊动父亲,到时他就真的走不了,但他出了后门上了马,身后始终安安静静。他在马上回望在夜色中逐渐依稀的“牧云镖局”鳞次栉比的房舍,嘴角掠过一丝怆然的苦笑。
真的是离开了,从此,只能随着孟扬名浪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