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原来的想象中,不论是法兰克还是萨拉森人中,都可能会有人坚决反对她这个东方女王的身份。这让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必要时不惜与反对者一战的决心。
伊莎贝拉并不畏惧自己势单力薄,事实上她比其他人都清楚自己手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优势。
真正已经在东方延续百年的法兰克人,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份子,这一点伊萨贝拉比任何人都能够体味的到,所以当那个依仗一副漂亮外表迷惑了西比拉的盖伊,不停的叫嚣着与异教徒的战争时,她选择了离开耶路撒冷。
现在,即将到来的十字军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不安,不止是作为敌人的萨拉森人,即便是已经逐渐习惯了的法兰克人,对那些从欧洲来的陌生人也充满了浓重的猜疑甚至敌意。
他们惧怕那些外来者抢夺他们原本已经剩不下的东西。更怕那些依旧狂热的教徒把他们视为与背叛了基督的犹大。
同样,当下定决心后,伊莎贝拉大胆的决定进军耶路撒冷,因为她相信对于大敌将临的萨拉丁来说,有一个能够与他达成协议,安抚住东方法兰克人的女王,将是他求之不得的。
仔细想想,萨拉丁当初向伦格提出要他当东方法兰克人的国王,难道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想到伦格,伊莎贝拉不由略微有些失神,她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君士坦丁堡之后,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当听到关于玛蒂娜死的那一刻,她的心底里甚至闪过一个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的疑问:“如果那时候我在君士坦丁堡呢?那顶后冠会不会就是我的?”
这个念头曾经在深夜独处时不停萦绕伊莎贝拉心头,意志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会不会为了那顶后冠,而放弃现在的这顶王冠。
前面的骑兵吹起了号角,看着远处已经出现的了望哨塔,伊莎贝拉的心跳不由微微加剧。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博特纳姆,甚至不是她以东方女王的身份第一次光临,但是这一次对她来说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如果说之前她每一次进入这座城市,都是以客人的眼光看待这里的一切,那么现在她是以主人,至少是以领主的眼光观察这这座城市的每一堵墙壁,每一扇城门。
丰满却不失韵味的贵妇儿子的陪同下在站在城门里,看着在骑兵簇拥下来到面前的伊莎贝拉,当看到女王下马时,施蒂芬娜向年轻的女王躬身行礼。
“请接受我对您的欢迎,尊敬的女王。”施蒂芬娜轻声说着,同时她轻轻亲吻伊莎贝拉递过来的手“我没有想到您怎么快就来了,不过请原谅我的失礼,我认为您只带着这点卫队未免太冒险了。”
“伯爵夫人,您忘了我自己就是一个骑士,虽然我无法和您的名望相比,可是不论是萨拉森人还是法兰克人。只要他们敢挑战,我还是会让他们受到教训的。”
伊莎贝拉略带骄傲的说着,不过当稍微侧脸看到旁边听到她这话的汉弗雷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她略一迟疑,不禁立刻明白他想起了什么。
伊莎贝拉脸上露出了一丝懊恼,骄傲让她不能容忍别人对她的嘲讽,她傲然的看了一样汉弗雷,然后在他躬身行礼时低声说:“伯爵,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即便只是在心里把我和某个没有教养的海盗相提并论,我也认为那是很无礼的行为。”
汉弗雷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伊莎贝拉,他实在难以明白,为什么只要是与伦格有关的事情,这位女王总是不能如平时那样保持她的沉稳。
“陛下,博特纳姆家族是死海的守卫者,这已经有将近一百年了,”站在一件硕大的储藏室里,施蒂芬娜向伊莎贝拉详尽的说明着那些挂在墙上的残破的武器,和一些看上去已经无法辨认出来,污渍斑斑的旗帜,她看着伊莎贝拉,用一种骄傲的口气说“您知道我的家族曾经是圣枪的守护者,现在圣枪在您的身边,那么您就接替了这份神圣的职责。”
伊莎贝拉微微点头,施蒂芬娜的话让她不由又想起了把圣枪交给她的伦格,这让她甚至有些懊恼的发现,自己似乎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能摆脱那个人的影子,自己的身上带着他送的珍贵礼物,自己的王冠是他的赠与,自己的军队是同样视他为主的骑士团,甚至自己就要接过来的这座城市,都是属于他朋友的。
“我们就要离开圣地了陛下。”
施蒂芬娜略显怅然的环视四周,这里是她生长的地方,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里她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一位贵族小姐,然后变成了妻子和母亲。
看着身边的儿子,施蒂芬娜不禁有些恍惚,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儿子忽然长大了,而且现在的汉弗雷再也不用她为他那难以启齿的行为羞耻和担心,儿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足以让她引以为豪的伟大骑士。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认为自己可能就要在这片东方土地上度过自己的一生时,她却要面临一场她从来没经历过的远行。
当施蒂芬娜因为担心儿子可能会在圣地发生的战争中遇险,劝阻汉弗雷离开时,法兰西斯却同时建议她们母子一起离开。
这让施蒂芬娜无法接受,她无法想象离开自己的家乡是个什么样子,在她的心目中,那片她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欧洲土地实在太过遥远了,东方才是她的故乡。所以她顽固的拒绝法兰西斯的建议,同时又不停的催促着儿子尽快离开。
但是,当伊莎贝拉在耶路撒冷出现时,法兰西斯的再次造访,终于彻底打动了施蒂芬娜固执的心。
“如果您依然留在这里,那么汉弗雷就只能陪着母亲留下来,但是您应该知道如果十字军到来,博特纳姆势必会卷入和萨拉森人的战争之中,到了那个时候,任何可怕的事情都会发生。”
法兰西斯的话深深的敲击施蒂芬娜的内心,她知道儿子绝对不会让自己单独留在这动荡的东方,可是她却又感到说不出的无奈。
“我能去哪里?欧洲对我来说太陌生了,即便是我的父亲也没有见过那片土地,而且博特纳姆呢?难道我可以扔下家族的领地,让它们变成某个欧洲小领主的战利品?”
“您可以把博特纳姆伯爵的忠诚献给伊莎贝拉,而您自己可以和汉弗雷一起到君士坦丁堡去。”
法兰西斯的建议一时间让施蒂芬娜颇为为难,当她征询儿子的建议时,让她意外的是,汉弗雷只是简单却十分坚定的回答:“母亲,不论是做为伯爵还是儿子,我都不会让您单独留在这里的。”
儿子的决定让施蒂芬娜为之焦虑,她不敢想象如果儿子卷入即将到来的战争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且她也不敢再奢望还能再次得到来自埃及苏丹的宽容和大度。
失去丈夫的痛苦曾经让她几乎崩溃,这让他不敢想象如果再失去儿子,她将承受什么样的可怕痛苦。
最终,施蒂芬娜终于决定接受法兰西斯的建议,虽然一想起即便到了生命最后时刻,也为自己是一个自由的法兰克领主而自豪的丈夫,她就不禁感到惭愧,但是最终她还是作出了这个充满痛苦的决定。
当把这个想法告诉儿子时,施蒂芬娜从汉弗雷脸上看到的,与其说是她想象中的愤怒,悲伤或是失望,毋宁说是一种带着放松,甚至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先是沉默,然后痛快的同意了母亲的建议,当施蒂芬娜终于从汉弗雷的神态中意识到,儿子的心早已不在这片虽然有着圣地之称,却有无比贫瘠的土地上时,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欣慰的复杂心情萦绕在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