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在这灯火之下,拿起蘸了墨的笔来,伏在公案上写起奏疏。这奏疏自然是陈说今日民变之事的。事情很明朗,有宵小不轨之徒,煽动民变,围了钦差辕门,平西王殿下危如累卵,性命只在旦夕之间,文仙芝身为太原大都督,当机立断,命都虞侯文尚率军驰援弹压,是日,斩乱贼一千六百余人,枭首一千余级,都虞侯文尚骁勇,身先士卒,亲手斩杀九人,大捷,平西王安然无恙。
这份奏疏乍看之下,显是报功的奏疏,可是认真再咀嚼一下,这报功的同时,也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说了个清楚。
文仙芝心里早有腹稿,所以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一篇辞藻华丽、洋洋数千言的奏疏便已经落成。文仙芝知道官家喜爱行书,尤其喜好王右军的字,因而这一手行书仿的是王右军的字迹,他的笔力苍劲,又刻意追求圆润饱满,乍看之下,这行书倒也算是不差了。
放在公案上任由墨迹自干,将笔搁在笔筒上,文仙芝哂然一笑,心里想,不管如何,虽说沈傲没死,却也让他吃了一次哑巴亏了,那姓沈的既然不识相,自然继续和他周旋到底了。
心里正想着,外头那王贤去而复返,道:“老爷,郑国公他老人家果然来了。”
文仙芝心里说,他当然要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傲还没有死,他还能坐得住吗?这个老狐狸,要时时提防一些。他板起脸,负着手道:“随本督去迎接贵客……”
第753章 一千五百五十一个楞子
文仙芝从内堂出来,径直到了中门,果然看到大雪纷纷中挺着一顶轿子,快步出去,与郑国公郑克相见,二人相视苦笑,随即一同入内,沿途也不打话,直接回到内堂,才叫人上了茶,驱散了随从,各自坐下说话。
郑克早先也听到了消息,沈傲没死,如今的事就棘手了,其实他千算万算,还是算差了校尉的厉害,校尉是军马,时时操练,又有临战经验,借助着高墙,要抵御数万的流民,看上去不简单,其实却是轻而易举。偏偏是郑克只以为流民一冲,又疲又倦的校尉便已经惊慌失措,最后只要有一队流民冲进去,整个钦差行辕必然大乱,兵荒马乱之中,沈傲是绝不可能逃生的。
这时不曾想到沈傲毫发未伤。郑克懊恼之余,却也明白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处了,最紧要的,还是尽管的另作布置,不要让平西王有机可趁。
郑克淡淡笑道:“文相公还好吗?”
文仙芝面无表情,喝了一盏茶,慢悠悠的道:“已经朝不保夕了,你道那沈傲说什么,要教文某人洗净项上人头,明日就来相借。”
郑克先是愕然,随即哂然一笑,摇头道:“多半是气话,以他平西王之尊,可是要动你这太原都督,却也是笑话。”
文仙芝恶声恶气的道:“虽是气话,可是平西王恨我入骨,我们对他毫无办法,早晚有一日,那姓沈的要取文某的人头。”
话音之中,已带有几分埋怨了,若不是这郑国公拉他下水,先整倒了祈国公,哪里会有今日这么多事。
郑克淡淡笑道:“文相公这是什么话,倒像是老夫害了你一样。”说罢继续道:“这几日你我暂时忍耐一下,反正不管如何,沈傲现在无粮,看他如何兴风作浪。”
文仙芝闷哼一声,脸色缓和了一些,只好道:“也罢,这老虎屁股,文某是不愿意再摸了。”
二人叙了些话,一直到了三更,郑克才坐轿回去,文仙芝又困又乏,回到寝卧歇下不提。
这一夜过的漫长,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天上的雪花霎时停了,街巷的各处,都有差役敲着铜锣,喊人去钦差衙门。各处的流民听了,大多数人都没有动,什么钦差,什么平西王,原来只是一丘之貉,先是教大家回去,此后又调兵来弹压,杀了这么多人,原来还道他是活命的菩萨,谁知也是个凶神的剥皮恶煞。
可是去的人也有,三五成群,就是想去看看,当然,有了前车之鉴,大家是不敢轻易过去的,怕就怕又来一队骑军,肆意冲杀。所以都是远远的看。
幽暗的天空之下,钦差行辕已经灯火通明,号令声伴随着夜间的朔风传得极远。
“集结!”
“列队!”
“待命!”
“殿下来了,都挺直胸膛,打起精神殿下要训话!”
火光摇曳,几个军将拥簇着穿着蟒袍的沈傲出来,沈傲按着腰间的尚方宝剑,一步步的到了黑暗中一列列队伍之前,眼眸只是轻轻的扫了他们一眼,朗声道:“有谁会杀人?”
队列中的校尉纹丝不动,没有人回话。
沈傲冷冷的道:“本王会杀人,今日,就是有天大的干系,本王也要杀人给你们看看,这一去,杀的是我大宋的封疆大吏,杀人之后,宫中必定怪罪,朝廷定然哗然。你们是敢去?”
他悠悠道:“不愿意去的,站到本王的左手这边来,本王不怪你们!”
校尉们还是没有动,一双双眼眸坚毅无比。
“都要去吗?”沈傲哂然一笑,道:“好吧,反正天下已经有了个沈愣子,不在乎再多千儿八百个众军听令!”
“在!”一千五百人一齐大吼。
沈傲翻身上了马:“坐上你们的马,拔出你们的刀,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