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先生出名了,一下子名动汴京,那份奏疏虽然没有递上,却一下子引发了洛阳纸贵的轰动,摘抄他文章的人如过江之鲫,朗诵他奏疏的人到处都是。
只这一个名望,便足以青史留名,成为天下的楷模。
乐先生这时候只穿着一件寻常的青衫,脸上还有几许浮肿,不过不碍事,那些禁卫也都知道规矩,不敢下手太重。他穿着一件寻常的青衫,笑呵呵地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寻了个桌子坐下。同坐的人见他与自己坐在一起,立即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脸都涨红起来。
“沈傲今日不知会不会入宫,哼,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却是一点音信都没有。”
“等着便是,不信他不递交国书。”有人冷言笑道。
倒是乐先生显出无比的矜持,一直不开口,同坐的几个人嘘寒问暖几句,乐先生笑道:“些许小伤,无妨,只恨那些沈傲的爪牙没有杀了我,留在这世上看这乌七八糟的样子真真令人心寒。”
众人听了,纷纷叫好,有人咬牙切齿地道:“从前的时候,咱们大宋还知礼仪,知廉耻,现在这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这是朝中有了妖孽,有西夏人的走狗。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却都视而不见,一个个争着依附,再这样下去,我等只能呜呼哀哉,如之奈何了。”
乐先生淡笑道:“这便是人心日下,古风无存,三皇五帝时人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到了咱们大宋,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他顿了一下,继续淡淡笑道:“要礼崩乐坏咯!”
有人道:“礼崩乐坏,这国器还能长久?罢罢罢,不说这个,不谈国事,省得惹来祸端。”
明明是津津有味地谈,临末了却还加一句不谈国事,可是这么一说,所有人反而谈得更加炙热,明明衙门根本懒得搭理他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样子,没有祸端,他们也要说出祸端来,有了祸端,才显得自己的风骨,才显得百折不饶。
正说着,突然有人大叫:“人来了!”
所有人呆了一下,随即涌到扶栏那边去看,果然看到沈傲骑着一匹马,身后数十个亲卫拥簇,招摇过市。
“这狗贼不知廉耻,竟还敢抛头露面!”
“诸君少待,待会儿就可以传出消息。”
人群躁动了一下,又停歇下来。这时候有个酒博士看得奇怪,提着茶壶道:“诸位相公看什么?”
一个青衫的读书人不屑地看他一眼,道:“看奸贼。”
酒博士呆了一下:“相公说笑,这乾坤朗朗的,哪里有什么奸贼看?”
有人取笑道:“这些行尸走肉,只知道计较小利得失,哪里知道什么国家大事?和他说什么?村野民夫而已。”众人哄笑,一个个高人一等地坐回原位。
那酒博士被他们取笑,仍是乐呵呵的,猫着眼也往下头看了一眼,不禁道:“是蓬莱郡王,郡王他老人家从前也往这边过的,想必是要进宫了。”
桌上喝茶的相公们有人拍案而起道:“这是奸贼!”
酒博士呆了一下,咂舌道:“郡王爷杀了这么多作恶的贪官,又免除了花石纲,厘清了海事,这也是奸贼?诸位相公爷肯定是误会了。小人便是苏杭那边过来的,自从花石纲取缔之后,苏杭那边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都说郡王爷……”
“呸……”有人吐了口吐沫出来:“无知小儿,一点点恩惠便当人家是父母再生了,店家,店家……”
掌柜的急促促地跑过来,打躬作揖道:“诸位相公有什么吩咐?”
有人指着这酒博士道:“你这里的伙计当真无礼,赶下去,换个人来伺候!”
掌柜立即大怒,当着众相公的面大骂了这酒博士一通,将他打发下去。这酒博士满腹的委屈,乖乖地下楼去了。
……
沈傲打马到了宫门口,禁卫立即进去禀告,过不多时,便有消息传来,请郡王入宫。
沈傲按着尚方宝剑进去,他的精神有些不好,脸颊上恰好都有两处瘀伤,迎面见了一个公公过来,这公公忍不住惊讶地道:“王爷的脸是怎么了?”
沈傲淡淡一笑道:“从阁楼上掉下来,脸先着地,你信不信?”
这公公呆了一下,似乎脑海还在模拟一个人从高处掉落脸先着地的情景,可是沈傲的脸上,明明是两个五指印子,这……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沈傲已经扬长而去。
到了文景阁外边,杨戬朝他招手,低声道:“沈傲,你的脸怎么了?”
沈傲苦笑道:“骑马撞到了别人的店旗,泰山大人信吗?”
杨戬只是问一问,继续道:“国书带来了吗?”
沈傲道:“带来了。”
杨戬道:“能否先给杂家看看?”
沈傲道:“怎么?泰山也对宋夏的议和有兴致?”
杨戬摇头道:“杂家才没兴致管这个,杂家只是想知道,这国书里头到底是什么?说不准……”他压低声音道:“说不准会招来大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