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懊恼时,一阵狂风刮来,连羊角风灯也熄灭了。
她一跺脚,忿忿不平地将风灯扔在地上,抄手游廊外的花坛那边顿时起了一丝窸窣的动静,似是被她脚上清脆的铃声惊慑,一个低沉冰冷的男人声音划破静夜的空气:“谁?!”
明珠愣了愣,男人已从花坛后探出手来,夜色中一双利眸如漆,看到她分明震惊不已,急急收回攫上她脖颈的手:“明珠?你怎么在这里?”
纵然他避开视线,明珠还是捕捉到漆眸里极快掠过的一丝慌乱,心里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是他的动作再快一步或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此刻她恐怕已是他手下的一缕冤魂了!
一直都忌惮朱昀,却是真正第一次感到那种窒息的可怕。
脚下有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拢紧脖颈上的系带,似乎夜露太重这样将身子笼在厚实的披风内才足以抵御风寒侵蚀,隔了半晌,才翕动嘴唇生涩地唤了声:“昀……小皇叔……”
男人似乎听到一个啼笑皆非的笑话,干笑了两下,冷冷地看着她,始终没应。
明珠讨厌这种注视,就像她是他的猎物一般,一口气堵在心间,细眉微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宫里?”
“今晚有事与皇帝商议,出宫太晚,就留在宫里暂歇一宿。”
既然如此,他这么紧张被人发现是为什么?
明珠目光敏锐地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花坛,那里藏着谁?在这后宫禁苑,他深更半夜偷偷要见的人是谁?
“大半夜的,在花坛后做什么好事?”说着,她就要挪步过去一探究竟,花坛后衣料窸窣的细响传进耳内,似乎是急急忙忙中被树枝挂到头发那人逸出一声痛吟,她斜勾嘴角,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那里藏的是个女人。
可是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他竟然和皇上的女人——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四)
朱昀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去路,问:“你不想知道我和皇帝商议的是何事吗?”
明珠煞有介事地撇头瞧他,想用这种问题引开她的注意?
“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我也没兴趣。”
正要侧身绕过他,却听见他不咸不淡地说:“是皇长子的事。”
闻言,明珠眉心一跳,目光炯炯瞪着他:“小皇叔究竟想说什么?”
朱昀负手望了望漆黑的苍穹,瘦削的轮廓如肃杀的刃割疼夜色:“他想瞒着你,可你迟早要知道,你处处好强,怎会忍受自己生下一个有残缺的孩子?”
“你胡说!”
“就算你不信,也改变不了孩子天生失明的缺陷。你看到过他那双死灰般的眼珠子没?没有一点光泽,就像石头。”
“不要说了……”
明珠猛地推开他,捂着耳朵蹲下来,她没见过那双眼睛,也不想见到,朱昀的话一字字如针扎在心上,如果她要一辈子面对这双眼睛愧疚,如果她的孩子一辈子都无法看到光明,她宁愿他从来没出生过,也不想他生下来就受苦,被人嘲笑一辈子。
“你心里是不是想着没有他更好?”明珠惊愕地抬头,只见朱昀垂下眼定定打量她,漆亮的黑瞳折射出残忍的幽光,“你看,还是我更了解你。”
明珠在地上蹲了良久,身上的披风被花木上的寒露浸湿,忍不住打了几下冷噤。
见状,朱昀俊眉微凝,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拂开,明珠两眼望着黑夜中的某处,没有焦距,最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她走了,你也走。”就在朱昀缠住她的这会儿,花坛后的那个女人已经整理衣鬓好悄悄溜了。
朱昀沉吟了一下,道:“我送你到永寿宫门前。”
明珠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从容地摆个笑脸却意兴阑珊:“原来你早就看出我迷路了。”
朱昀半蹲下身来,掏出袖内的金丝白底绢帕轻拭掉她眼角的泪水,明珠撇头避开,他索性用长指扳过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英气逼人的俊脸上难掩温柔:“走吧,沾了风寒就麻烦了。”
明珠摇头,抢过他的绢帕扔在地上,却不起身:“那个女人是谁?”
朱昀低头捡起地上的绢帕,湿意在手心微凉:“一个妃嫔而已。”
明珠冷冷一哂,皮笑肉不笑:“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朱昀似笑非笑地勾了勾薄唇,站起身掸了掸膝上的泥尘,一伸手忽然强硬地将她拉起来,明珠冷不防这一遭,身子前倾重心不稳猛地扑进他的胸膛,被他单臂圈稳在怀里。
“你放开我!”
明珠想推却推不开,惊慌仰头只见那双漆眸深邃闪烁着不知名的东西:“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不是我?如果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才能得到,我不在乎。”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五)
他俯首,英俊深刻的五官在瞳孔里不断放大,直到鼻头相触,温热的鼻息喷薄而出,如灼烫的火烧红了她的脸颊,明珠终于忍不住低咒了一句:“你疯了!”
朱昀不以为意,虽没有更加放肆的举动,但也不松手,二人一直耗着。
这时不远处的游廊有人提着风灯四处叫唤着她,大概是守夜的奴仆发现她不在殿内,一时慌了神,急匆匆出来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