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殿,她刚在桌边坐下,一个宫女捧来香茗奉上,明珠便趁此淡扫了一遍众人,自始至终,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恰到好处,平常如初。
待其他人鱼贯的退出去了,只有郑爽一人留在原地,他瞄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面若止水,忽又低声细语的说道:“娘娘,奴才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慈宁宫的容姑姑之前派人送了玉凝膏过来,奴才已经把放在娘娘的妆奁盒旁边了。”
闻言,明珠妩妩一笑,神情间算是有了几分了然,纤细的手指捏起茶碗盖,一阵蒸腾的白气袅袅升上来,如淡薄的烟雾弥漫在她脸上,“难怪我刚才这般模样进来,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原来是郑总管早就吩咐好了。”
她的声音不冷不热,郑爽遂忙颔首躬下身去,婉言道:“为娘娘分忧解愁,那是奴才份内的事。“
片刻的沉寂,明珠用盖子轻轻叩响着茶碗釉白的边沿,一下,一下,却总被手腕上脆亮的铃铛声掩没,嘈嘈灌入耳内,便令人一丝莫名的扰心。
“娘娘……“郑爽呢喃,细如蚊声。
明珠却盯着碗内杏黄色的茶汤出神,直到无数银针飞舞盘聚于碗底,方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有郑总管你在,本宫以后应该可以省些心了。“
“娘娘抬举奴才了。”
郑爽有些恍惚,有些怀疑,眼前的女子真的只是一个骄纵跋扈,胡作非为的金枝玉叶吗?
”你可以退下去了,顺便交代你一句,我不喜欢太监在眼前晃来晃去,郑总管平日没事就别到这殿里来了,以后让那个叫小蝉的宫女近身伺候本宫吧!”
闻言,郑爽脸色微微僵白,愣了半晌,方才应了一下,恹恹然的退了出去。
翌日,天清云高,骄阳暖暖,日光晒在她身上,已经会感觉到一点灼热。
远处依稀有蝉声隐约,而雕花槅窗外,地砖寸寸洒金,亮如白炽,刺人眼花,明珠微微颦眉,将探出窗的半截身子缩回来,脑子里的意识也一点点在凝聚,春迹渐匿,初夏已悄悄来临了。
终于意识到,她最讨厌的夏天,要来了。
“娘娘,郑总管从坤宁宫回来了。“小蝉在门外禀告了一声。
明珠回身拿起罩住菱花镜的面纱,然后对门外的她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那些虚礼就免了!”明珠一张嘴,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本宫今日称病没去,坤宁宫那些人有何反应?“
郑爽颔首垂立,一字一顿,缓缓道:“启禀娘娘,皇后娘娘倒没说什么,只是在旁的其他人颇有微词,德妃娘娘还说……娘娘您第一天就不去坤宁宫请安,只怕是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明珠一哼,冷声道:“本宫还真没把她放在眼里,那个德妃挑唆她,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对付我!“
“这点娘娘倒不必担心,奴才猜想如今皇后娘娘的矛头还不会指向娘娘您,宫里传言皇上昨日大婚竟然不是在坤宁宫过夜,而是在翊坤宫。“郑爽回答道。
维子之故 人实不信(二)
她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翊坤宫?”
“回禀娘娘,舒贤妃住在翊坤宫。”郑爽在旁婉言的提醒了一句。
“是她……原来是去找她了。”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却是一抹似是而非的讪笑,再次回忆起大婚的晚上,还是溶溶的红烛光,他毅然转身而去的背影,此时才忽然觉得刺心隐痛,更有一股愤懑涌上心头,他说后宫粉黛无颜色,他说三千宠爱集一身,其实那个人是舒素女吗……
纵然如此,又何必招摇?
明珠烦闷地摇摇头,她猜不透,越来越猜不透了……若是以前,她定会不假思索地嘲讽他纵情声色,风流成性。
可如今他们相处过一段日子,时间不算长,亦不算太短,只是接触了,总会发现和自己心中最初认定的不太一样,虽然他也总是那样玩世不恭的痞笑,邪肆而放浪形骸,但是和她斗嘴吵架,或是送她一些精致的木艺小玩意儿时,清朗墨画的眉目间却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温柔淡定。
那种返璞归真的错觉时常让她判若两人。
连续三日,明珠一直称病没去坤宁宫请安,皇后倒也没对她发难,宫内变幻,白云苍狗,昨日哭,今日却要笑了,而正值春风得意,明珠猜李清阑恐怕也就没把她这件事放在心上计较,因为翊坤宫里那位人如淡菊的贤妃的缘故,令皇后蒙羞而伤心不已,宫里有传言皇上为了讨皇后欢心,所以夜夜在坤宁宫陪伴着皇后。
夜夜相伴,龙恩浩荡。
直到大婚后的第三日,朱胤才踏进了永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