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妃先不答他,将手中的团扇往膝上一扑,叹了口气,对朱夫人道:“你看,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
她这话一说,朱夫人是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倒是珑华过来解了围,吐了吐舌头娇声道:“阿娘,我也不懂事吗?”
薛妃没好气地一扇拍过去,珑华赶紧躲开了。这时众人凑趣地笑了一笑,才把气氛缓过来。薛妃让丫环抱了知安起来放在自己身边,道:“不去跟那两混小子一起了。”
知安坐下来时,怯生生地抬了抬脸,和罗彻敏的眼光对了一下。罗彻敏不由地琢磨着方才彻贤的那句话,不知是说从前的事,还是现在昃州又有了变故。
他正要问,薛妃已经唤秦芳道:“上饭了!”
先端上来,是一只活蹦乱跳水珠四溅的的泷河鲫。罗彻敏不由大喜,急忙寻了银刀在手。他鲙鱼素来拿手,这是当仁不让的。一时间只见鱼如雪片在他的刀下翻飞,落到另一边盘中。
珑华在一旁拍手,他耍得越发起劲,竟是应着拍子下刀。珑华心喜,有意越拍越快,而他竟也全不落后,那鱼片绵绵不绝如一道银虹素丝,架在两盘之间。等珑华拍子一停,罗彻敏也正好搁刀,只见一具白玉般的鱼骨,完完整整地躺在盘中。
四下里齐齐叫了声“好!”,丫环过来,将鱼片分开了,放到各人面前,再摆了作料。开始吃饭,自然以罗彻敏凌州之行为佐。
他细细讲了他们抓张纾的前后经过,事情先己经在信中和薛妃说过,这时只是更加详细。说到让弘藏禅师扮作他,他来装弘禅师的地方,众人略一想,都觉得乐不可支。珑华更是催着他学弘藏禅师说几句话。他赖不过,清了清嗓子,刚把脸端正起来,还没发一声呢,身边早己是笑得东倒西歪。
好半会,薛妃才抚了抚胸口道:“就是不知老禅师去了何处?可让人担忧。”
“诶,”秦芳连忙奉上汤,道:“老禅师有佛祖佑护的,怎么会有事?您就把心放宽吧!”
珑华却对鄂夺玉更感兴趣,连声问道:“那人,真一个人说两个人的话?”
“真的,他那一张嘴,什么都变得出来,虹雀也……”罗彻敏说到这里,总算还记得闭上嘴,才算把一点面子给自己留住了。
珑华却没在意这个,十分神往地道:“要是我能见识见识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罗彻敏这才想起,他们也该入泷丘了,便道:“你去求母妃,请他们进府来不就得了?还有唐判官,你不知道,他一脑门故事……”
“彻敏!”他说得正得意,朱夫人叫了他一声,罗彻敏一怔,抬起眼来看她,只见她却向薛妃瞟去,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阿娘……”罗彻敏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朱夫人笑得有些勉强,道:“珑华是个女孩子,又不小了,怎好见外人。”
这话也不是不对,可罗彻敏就觉得背后别有深意,他先向薛妃瞅了瞅,她静静看小丫头蘸着鱼片,似乎全没有听到这边的话。倒是罗昭威咳了咳,道:“接着往下说,往下说,后来怎样了?”
罗彻敏继续往下讲,只是整个阁子里,不知不觉就冷下来了。说到神刀都迟迟不来,他们几个逃散,他被追到河边,背着鄂夺玉一跳而下时,珑华捂着嘴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脸色都白了。
“没事没事,”罗彻敏连忙道:“你看我好端端在坐在这里,又能出什么事了?”
“你,你还真是背着他跳下去了?”朱夫人也吓得不轻,道:“敏儿,你万一有个差池,可让我怎么办呀!”
“我不是没事嘛?鄂夺玉救过我好几次,我要是一遇事就把他撇下,我还算什么人呀!”罗彻敏随口道。
朱夫人突然就沉默下去,这次连珑华都觉出不对了,竟没有再追着问。
“那再后来呢?”出人意料地,薛妃倒开了口。
“后来,后来就没什么好说地了,”罗彻敏也没了兴致,连琢磨了几天的词儿都没顾得上唱,只简略地道:“我们漂了一程,上了岸,然后就从洞面里摸索着出来。再后来他们从一道石梁上绕过河去,把右居屠王抓住了,再把我们找了回去。”
“也算不容易了,”薛妃微笑道:“来,上酒,给敏儿压惊。”
接过薛妃亲自斟的波斯红葡萄,罗彻敏从波光治荡的液面上看到自己的面孔,耳边听着一家人谈谈笑笑,心思也动得厉害。他终于一饮而尽,然后佯作无意地问奉国公,道:“此次唐判官、王无失、陈襄他们都立了大功,四叔觉得如何封赏为宜?还有鄂夺玉,他身上还有点小事,可能也要烦四叔帮忙销一下才好……还有神刀都,这次我答应他们回来,请四叔向父王请示,让他们去帐下吧!”
“神刀都的事我会办,”罗昭威干巴巴地道:“前线也是用人之际,你父王不会不允。”
至于其它人,他竟然不着一言。罗彻敏再发问道:“便是不方便在西宁苑,四叔也当在定乾阁设一桌宴席,给他们接风吧?定好是那日吗?”
“这个,”罗昭威迟了一会,方道:“这几日事多,只怕得……”
“四叔,”薛妃叹了口气道:“你就告诉他吧!”
“告诉什么?你们瞒了我什么?”罗彻敏只觉得头皮乍了一乍,腾身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