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阙口中称着不敢不敢,回过头来淡淡一眼,秦慢乖觉地小步过去,背后就听那宫娥轻轻嘀咕了声。
才要落座,皇帝又似想起了什么,和蔼可亲问道:&ldo;方才忘了个正事问你,你叫什么名字?&rdo;
秦慢只好又重新站直,瞧着前方那金灿灿的丹陛,细声细气道:&ldo;回陛下话,草民姓秦,名慢。&rdo;
&ldo;秦慢……是个好名字。&rdo;
陪皇帝吃饭注定是个战战兢兢,了无乐趣的差事,好在皇帝兴致也不多高,来回两巡就借故离了席。
他一走,自然剩下的人也不能多待。秦慢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雍阙,想说什么可当着其他人的面又不敢说出口。
雍阙岂能瞧不见她的可怜相,今儿算是难为了她,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圣颜,她第一天进京就被召见了。伴君如伴虎,先帝也罢,新帝也好,都是心深如海的主子。说到底,他是个做下人的,今儿一番虽捉摸不透皇帝的意思,但少不了是敲山震虎,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再手眼通天也不过是他手里攥着的鸟,膝下跪着的奴才。
皇帝一走再没什么顾忌,当着刘崇喜的面雍阙径自将霍安递来的披风披到了秦慢身上,温声道:&ldo;今儿累了,回去吧。&rdo;
那眼里眼外通通只有一个秦慢,横竖没将刘崇喜放进过眼皮里。那刘崇喜能被皇帝看重,建起西厂自然也有两分本事,此时走近了他不像在殿中看人那么剥皮剜骨,笑盈盈道:&ldo;雍督主此番办差千里归来,陛下可是龙心大悦啊。&rdo;
雍阙始才看向他,客气道:&ldo;刘大人身为西厂提督,咱们同官同职,同辈相称便可。陛下不治我等延时之罪,是他恩泽体恤,我等自应感恩戴德。&rdo;
回了宫里,人话鬼话都要说得冠冕堂皇。雍阙本以为自己生疏了,没想到还是那么手到擒来。看来做鬼做久了,终究脱不下那层皮。
他不软不硬地给了有意示好的刘崇喜一个钉子,对方自然脸色拧巴拧巴还没想好怎么个接话法,那头御前奉笔李幸突然又来了,径直对着雍阙道:&ldo;雍督主,圣上传您前去一叙。&rdo;
话说一半又转向秦慢,这回客气了许多:&ldo;陛下还说了,只是传督主去说几句体己话,很快即好,劳秦姑娘稍等。&rdo;
秦慢受宠若惊,这说得好像雍阙是她什么私物似的,征用一下还得经过她同意哈?她连忙对着雍阙道:&ldo;去吧去吧,督主您快去吧。&rdo;
那模样像迫不及待赶雍阙走一样,倒是把几个人都乐得笑了起来,雍阙替她将披风系好,留下&ldo;等我&rdo;二字后便留下脸色微妙的刘崇喜和懵懵然的秦慢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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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分,皇帝搬到了邻水的清凉殿住着,雍阙来时他正坐在栏前洒着鱼食。池子里的鱼还是雍阙从东海里日夜不停换着水运来的,说是鲛鱼,但实则不过是几尾金鳞细尾,品貌迥异的海鱼罢了。
先帝时爱着它们,新帝登基后也没动它们,照旧养在池子里,时不时还亲自喂一喂。
&ldo;厂臣来了?&rdo;
雍阙连忙躬着身回了个是。
&ldo;这里没有二人,你我就不必拘束了。&rdo;
年轻的帝王站在水光里,他的五官本生得柔和,与文文诺诺的先帝一看就是亲兄弟。但若是先帝,今日绝不会摆上这么一出不算鸿门宴的鸿门宴来给雍阙来难堪。
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有的人最好时时记着。
&ldo;秦姑娘是你从惠州带回来的?&rdo;
皇帝问得漫不经心,可雍阙却听得心一惊。这般迂回绝不像皇帝的作风,一个不起眼的平民百姓值得皇帝三番两次另眼相待也绝非常事。
雍阙回得谨慎:&ldo;倒也不是在惠州,此前臣去追查京城十三弄灭门一案时路上偶遇了她。&rdo;
&ldo;所以就一眼瞧上了?&rdo;
皇帝含笑问,俊秀的五官上笑意略显轻佻,此刻两人倒真不像君臣,而仅仅是两个久别重逢的好友。
可哪有什么君臣挚交,雍阙回答得愈发谨慎:&ldo;只怪臣近来不够自省,轻狂张扬,以至于这等小事污了圣人耳朵。&ldo;
&ldo;说得什么话,男女相悦本是人之常情。此前朕也打算送过你几个宫女,不为别的,放在宅子里多个人说话也好,但都被你婉拒了。&rdo;皇帝轻轻将青瓷口放下,擦了擦手,轻描淡写道,&ldo;这回是真看上了?&rdo;
这可真是个难题,要真坐实了,秦慢这辈子就真得和他绑在了一起逃不掉了。雍阙心软了,从他把秦慢带进京来本就不该心软。可她还那么年轻,她心心念念的江湖还在等着她,一犹豫间他便沉默着没说话。
皇帝看着他,想看透那张缄默面孔下的真实情绪,可是什么也有看出来,他玩味地看了一会道:&ldo;其实有件事方才我才发现,故而传你来问问。&rdo;
雍阙那种不祥的自觉更强烈了,皇帝敲打着膝盖慢慢道:&ldo;这个秦姑娘,似是朕的一个旧识。&rdo;
……
雍阙心思沉沉地走出了长廊,不远处秦慢站在浓荫下等着他,快傍晚了起了风,他的披风罩着她瘦弱的肩膀显得人不胜衣。她一手小心抓着披风以防它落到地上,一手比划着和霍安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