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天纵面色仍旧森冷,可双目却是猩红,死死盯着已经快要消失在夜色之中的君微,“我怎知她痴傻至此!”
天下苍生、人间正道,不过是说给人听的堂皇道理,到了生死攸关之际,谁还不是把自己的命放在最先?
不应如此吗?
“她这痴傻不也是你教出来的!”神兽的厉喝带着雷霆之势,竟将那些盘旋于周遭的妖鬼瞬间呵退丈余,“当初在琅山是谁日日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才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如今,她倒真真做了堂堂正正的人,可你呢?灭绝人性,步入歧途,枉为人师!枉为人!”
夙天纵一言不发,将上古神兽的斥责照单全收。
那些猩红的线从他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抽走了些什么,而后仿佛有了灵性般,伸向君微。
阎煌下意识地要阻拦,却听獙老低道:“莫要阻拦,让他试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红线包裹着已近虚无的君微,似将什么东西从夙天纵体内运输给她。
“那是什么……”
“是曾被杀阵收集的生灵,”獙老说着,一翅膀扇飞了几个不知死活、凑上前来试图浑水摸鱼的杂兵,“他想用它们把小微微替换出来,只是代价是——”
未等獙老把话说完,那些将要把君微裹起来的红线却突然全部崩开了。
断成了一丝一缕,散落遍地。
“我不要!”君微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响在众人耳边,“我不要任何人的命来交换我的,先生,人生而平等——这是你教我的。”
随着红线的断裂,夙天纵向后连退是退,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双手撑地,跪在殿顶,勉强抬起头来看向君微,苍白的嘴唇边挂着暗色的血。
“先生的话,君微一句也未曾敢忘。也盼,先生你能……记起初心。”
君微最后看了夙天纵一眼,转过脸看向阎煌,然后慢慢地歪过头,笑了。
那个笑容,一如在琅山脚下的月夜,裹着头纱的小姑娘从大水缸的后面探出头来,乖乖地冲着他弯起眼来,是讨好的,乖巧的,怕被辜负的笑。
她怕黑,怕鬼,怕疼,怕死。
更怕被人丢下。
这样胆小怯懦的小妖怪,总想着找个人跟着,先生不在,就跟着他……
可他也好,旁人也罢,却都没能护得了她。
反倒,被她所护。
以细弱的身子,以微薄的修为……
一道强光,刺得众人不由都闭上了眼。
等再能视物,只看见整个宫城的上方都飘浮着星星点点的金光,细微的,像萤火虫的光。
光落在风烟波的脸颊,划出的刀口渐渐消失了。
落在通往勤政殿的道路上被夙天纵剥夺了神识的宫人身上,他们缓缓睁开了眼。
落在因为混战而身受重伤的士兵们身上,伤口便奇迹般丝丝愈合起来……
就连枯萎的花木,也在这星光的滋润之下,重新焕发了生机。
枯木逢春。
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