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常在抹去唇角的血色,略哑的声线带着前所未有的平稳与坚定。
“师尊,没有剑骨,我仍然可以破境,不必杀谁,我仍旧是我,我的道,不需要骨肉铺垫。”
张春和却并未有半分触动,他只是看着血色滴落,在二人之间凝成一滩,倒映着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
“你也听到我方才与秋瞳的对话,我与她皆是重生之人,所以,在很久以前,我就听你说过类似的话,我也相信了,相信你有自己的道,但结果呢?
不过是天才泯然众人。
如若不修天人合一道,不放下情愫,不踏上高处,你的一生也就同我一样,止步于逍遥境。
乾道修界弱肉强食,现在分离不久,还算和平,以后呢?
逍遥境能做什么?连妖尊都敌不过。”
听他如此承认,卫常在轻咳几声,随后缓缓起身,以潋滟剑支撑,抬眼看他。
“师尊,你觉得我和你们认识的那个‘卫常在’像吗,我现在这番形容,可与他有半分肖似?”
张春和呼吸有了一些波动,顿了许久,他还是开口:“不像。”
卫常在垂眸静了许久,随即轻笑一声。
“很久以前,久到你出现在游方镇,出现在村外那片竹林中,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找的人不是我。
你看到我的时候,其实有些失望。
我以为找认错了人,但为了活命,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后来,我肯定你就是冲我而去,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总像是透过我在看谁。
现在我知道了。
你们都觉得我不像他。”
张春和看向他的目光微动,垂下的拂尘在风中飘摇、纠缠,但他终究未发一言。
卫常在又道:“不像便不像罢,我不需要像谁。但我仍有一事未解,秋瞳说我本该出生在东平仓,所以我去了一趟那里,见到了另一个‘卫常在’。”
张春和目光一紧:“你做了什么?”
“……”卫常在双唇微动,但还是垂眸,“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我只是想知道,当初将我从东平仓带去游方镇的,是不是你。”
半空中雾气缭绕,旋出一阵呼啸的风声,秋瞳的叱喝与兵戈之音在回响,她正在与毕笙相斗,像是过了许久,但其实也不过几刻,她落败了。
张春和坦然道:“是我。”
卫常在身躯渐冷,他垂眸望着仍旧雪白的潋滟剑,手想要握紧,却已不知如何用力,向来无谓的目光越发似人,却也越发迷茫不解。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游方镇的那个小村中,是如何被养大的吗?”
他声音越来越轻:“我本该有一个俗名,叫做卫筠,而不是贱。种。”
张春和目光一凝,神容莫测地向他看去,甚至走近一步,微微一笑问道:“你在意这个名字吗?”
卫常在的手忽然攥紧,他似乎该为这个名字感到羞辱、感到痛楚,可他心中什么都没有。
卫常在不会羞耻、不会痛苦、不会嫉恨……
他什么都不会有,除了麻木,他的所有情绪,早在诞生之后便渐渐被抹去。
或许不是没有,只是他没办法读懂,但他心中的确只有一片死水。
张春和目光复杂,或许有不忍、有愧疚,但最后都隐没沉底,显露更多的却是满意。
“你看,你不在意,那我又何必多言。路已经为你铺好,只管走就是,路的尽头,是至高处,只你一人的至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