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玉芙便去了周府。
周沉璧见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拇指却无意识捻了捻,起了一阵烦躁。
俩人隔着案几说话。
说得缘由,周沉璧懒洋洋开口,“怎的,这顾家人都死绝了?”
“周公子,顾二一去没有了影子,全靠金宝照拂结香,和我…若是他也不在了,结香和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照拂你?”
玉芙点点头,“他待我好。”
“伙计能怎样好?”周沉璧很是不屑,但他却想卖顾二一个人情,便道,“你是说,是神机营抓走了人?”
“我也是打听来的。”玉芙道。
周沉璧略一沉吟,若是牵扯了旗人,这事情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他唤来长随,“阿顺,把鸣仙请来。”
听这一话,玉芙惊慌,“周公子,你,为何要请何老板。你是要让何老板……”
都道这周公子最会“花草联络”,那让何老板去旗人府上,岂不是?玉芙急急起身。
周沉璧没接他的话,又嘱咐阿顺多带几个小厮去街面打听情况。
待小厮下去,玉芙连忙绕过去,在人眼前颤颤开口,“周公子,既是如此,不,不必请何老板了,我去。”
周沉璧愣了片刻,一把拽过来他,“胡闹!你去做什么?!”
“我,我…”玉芙嗫喏。
这人虽常沉着脸,却极少真的动怒,他带着怕小声说,“既是何老板去得,我,我也去得!”
玉芙已与廿三旦推心置腹,他知道这人待他好。他内心里有敬重有感恩,怎么能让这样的人物去做腌臜的事呢。
周沉璧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想,原来自己是将这孩子与那些在台上卖笑,台下逢迎的戏子划开了,只当他小小一个,干干净净,是圈在自己羽翼下的小玉菩萨。
合该被仔细护着,不染尘埃。
这些个事情,竟从来没想到要往他身上揽。
周沉壁一把握住他绞着小袄下摆的手指,道,“乾隆爷爱听昆腔,这老旗人们也就捧着,何老板过去,唱两出应景的折子,递上咱们的话,事儿就结了。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跟着瞎掺和什么乱。”
“只…只是唱戏?”玉芙听出了哄,又絮絮重复一遍,像是犯傻,又像是明知故问。
周沉璧又扫他一眼。小人儿两片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就要等着这答。于是,他转过头去,做着漫不经意的样儿,骗了他,
“只是唱戏。”
这一句,终是护了他的天真。
玉芙还是淌了泪,他也不敢呜咽出声儿,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这么滚下来,他赶紧抬起袖子,草草抹几把。
他明白,自己这泪水才是廉价得很!哪有什么只是唱戏,可自己除了哭还有什么办法。眼泪也不过是仗势罢了,仗着几分被这人庇护的娇气,掉几颗金豆子就能换来怜惜。
周沉璧却是最看不得这泪。水汪汪的两眶眼泪,又来和他讨债,像是他欠他很多,怎么都还不清。
他抬起大手,帮人擦擦,又拉人坐在自己腿上,“小东西,我以为你来是和哥哥赔礼,没想到又是救人。”擦好了泪,他又揽着人肩膀,“回回找我不是救这个就是捞那个,小戏子、大伙计,下回,是不是要救老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