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阿宝放下手中的米袋,走到前面,对着那领头的男人说:“十斤粳米,五斤小米,开粥铺用的,对吧?”
他一开口,那口生硬但能分辨的苏州话把蕴薇吓了一跳。
那男人眼睛一亮,点点头。
阿宝回头,把男人要的东西报给蕴薇,蕴薇赶紧算出价格报出,阿宝又转头报给了那男人。
对方立刻用更快的语速回应,显然是在讨价还价。
阿宝稍微皱了皱眉,听懂了意思,简单地回答:“就这个价,不能少。”
那几个人又七嘴八舌起来,阿宝举起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这就是最公道的价钱了。要不要?”
他们互相看了看,终于点头同意。
蕴薇立马称好米,装进他们带来的布袋里。收钱、找零,一气呵成。
那几个人在临走之前,还和阿宝用方言说了几句什么,阿宝只是点点头,简单回了一句“慢走”。
蕴薇立刻问阿宝:“你什么时候学起来的?我都不知道你会苏州话。”
阿宝接着上架杂粮,一面说:“也就会个几句。以前在上海讨生活,不学几句洋泾浜,连活都接不到。”
蕴薇点点头:“你学话挺快的。我在这住了两个月,他们说快了我还是听不大懂。”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的俄语呢?是跟你姆妈学的?”
阿宝闻言,整理米袋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愿多谈似的“嗯”了一声。
下午,忽然变天了,云层低低地压了下来,响雷一个接着一个。
陈老板和王婶子前脚刚踏进店堂,一场瓢泼大雨“哗”地落下。
陈老板站在门口望着大雨,眉头紧锁:“糟了,码头那批米还没运回来,再耽搁就要受潮了。”
他像热锅蚂蚁似的在店堂里来回踱着步,口中念叨着:“王大还在城西那边,这雨一下,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阿宝:“阿宝,码头有二十袋米要搬回来,后院还有辆推车,今天不巧,就只有你一个人,能行吗?”
阿宝点点头,从墙角拿起一件破旧的蓑衣:“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老板有些担忧:“二十袋可不少,你一个人……”
阿宝把蓑衣披上身:“没事,分两趟运。我走戏园子后面那条路,近一点。”
蕴薇听着,急忙跑到仓库里,拿了一大张防潮用的油布出来:“你把这个盖在米上,再披上蓑衣,应该能挡一阵雨。”
阿宝接过油布,转身到后院推出那辆手推车,二话不说就走进了雨幕中。
雨势越来越大,蕴薇坐在柜台前,不时抬起头来,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的大雨。
一个多钟头后,推车的轱辘声从雨中传来,阿宝推着满载的车回来了,从头到脚已成了个雨人,他一口气没歇,又往仓库里搬米袋,不多时,又推着空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他把最后一袋米搬进仓库,已经是黄昏,店铺快要打烊,雨倒将将止了。
他在门口脱下蓑衣,蕴薇赶紧把备好的干布巾递了上去,他接过擦了擦,陈老板少见地亲自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王婶子在一旁道:“这么大的雨,辛苦你了。今天真多亏了你。不然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她说着,递过去一身干衣裳:“你这一身湿透了,先换件干的,别着了凉。”
阿宝接过衣裳到后屋换好,又喝完了那杯热茶,这才和蕴薇一起往家走。
卷土重来的大太阳很快把路上雨水晒得半干,他们边走着,蕴薇却发觉阿宝的面孔好像大冬天似的白里透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