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推测让赵宫女既绝望又生出一丝诡异的兴奋。绝望的是,东西在李美人手里,自己更难接触到;兴奋的是,自己似乎终于摸到了一点真相的边缘,而且,阿蛮这个“内应”,比想象中更有用!
“阿蛮,你……”赵宫女还想再问,院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同时一惊。赵宫女迅速起身,装作无事发生。谢阿蛮也重新捡起枯枝,对着地面乱划。
进来的是吴嬷嬷。她今日的气色比上次更差,走路都有些打晃,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阴沉沉地扫过院子。看到赵宫女和谢阿蛮都在井台边,她脚步顿了顿,径直走过来。
赵宫女紧张得手心冒汗,垂下头,不敢看她。
吴嬷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赵宫女脸上,嘶声道:“严姑姑来过了?”
“是、是……”赵宫女声音发颤。
“说了什么?”
“说……说是贵妃娘娘赏赐药材,抚慰李主子……”
“药材呢?”
赵宫女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小屋的方向。
吴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收好了。那是贵妃娘娘的恩典。”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李主子呢?还是不开门?”
“是……一直没开。”
吴嬷嬷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更加阴鸷。她没再问赵宫女,而是转向谢阿蛮,弯下腰,那张泛着青灰的脸凑近,浓烈的苦檀味混合着口臭几乎喷在谢阿蛮脸上:“小傻子,你呢?这几天,看见李主子出来没有?或者,听见她屋里有什么动静?”
谢阿蛮吓得往后一缩,手里的枯枝掉在地上,眼神惊恐,拼命摇头,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吴嬷嬷嫌恶地直起身,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她又看向赵宫女,压低声音,语带威胁:“你给我盯紧了!她那屋里,还有这院子,任何异常,立刻告诉我!还有……”她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那堵旧墙,“留心着点,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若是发现了,藏着掖着……”她没说完,只是阴冷地笑了笑,那笑容让赵宫女如坠冰窟。
吴嬷嬷又站了一会儿,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什么也没做,拖着虚浮的脚步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赵宫女才双腿一软,靠在井台上,大口喘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吴嬷嬷的威胁,严姑姑的“赏赐”,李美人的秘密,阿蛮的“知情”……像无数绳索,勒得她快要窒息。
她看向依旧呆呆坐在地上的谢阿蛮,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疯狂的求生欲烧成了灰烬。
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吴嬷嬷已经起了疑心,长春宫在步步紧逼。李美人守着的那个盒子,或许是钥匙,或许是催命符。而阿蛮……是唯一可能接触到那个盒子的人。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傍晚,赵宫女将谢阿蛮拉到自己那间狭小拥挤的耳房里。屋里只点着一小截劣质蜡烛头,光线昏暗,气味浑浊。赵宫女关上门,插好门闩,转身面对谢阿蛮,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狰狞。
“阿蛮,”她抓住谢阿蛮瘦削的肩膀,力气大得让谢阿蛮微微蹙眉,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你听嬷嬷说。吴嬷嬷是坏人,长春宫的人也是坏人,她们都想害死李主子,也想害死我们。”
谢阿蛮茫然地看着她,似懂非懂。
“李主子屋里,有个盒子,锁着的,很重要的盒子。”赵宫女盯着她的眼睛,语速很快,“那个盒子,能救我们的命!也能要我们的命!吴嬷嬷她们想要,我们不能让她们拿到!但是……但是李主子她……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谢阿蛮眼神闪烁了一下。
“所以,阿蛮,你要帮嬷嬷。”赵宫女的手又收紧了些,“你想办法,进李主子的屋里去,看看那个盒子,能不能……能不能打开,或者,拿出来。”
谢阿蛮露出惊恐的神色,拼命摇头:“不……不去……她打人……鬼……”
“她不会打你!你是傻子,她不会防着你!”赵宫女急切道,“你偷偷进去,看看盒子在哪里,试试能不能拿。如果拿不到……至少看清楚是什么样子的。阿蛮,只有你能帮嬷嬷了!不然,等吴嬷嬷她们动手,我们都得死!你娘……你娘她也活不成!”她不惜搬出了那个早已疯癫、不知死活的“娘”来增加砝码。
谢阿蛮瑟缩着,眼神挣扎,似乎被“死”和“娘”吓到了,嘴里含糊地念叨着:“盒子……锁……怕……”
“不怕!阿蛮不怕!”赵宫女松开一只手,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饼,塞进谢阿蛮手里,诱哄道,“你帮嬷嬷这个忙,嬷嬷以后天天给你好吃的。你不是喜欢‘亮亮’吗?等嬷嬷以后有机会,给你找更多‘亮亮’玩,好不好?”
谢阿蛮看着手里的饼,又看看赵宫女近乎哀求又带着疯狂的眼睛,迟疑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赵宫女长出一口气,浑身脱力般松开手,额上全是冷汗。她知道自己是在利用一个痴儿的懵懂和恐惧,将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但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阿蛮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改变局面的稻草。
“好孩子……”她喃喃道,不知是在安慰阿蛮,还是在安慰自己,“等着……等个好时机……嬷嬷告诉你该怎么做……”
谢阿蛮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半块硬饼,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底一片冰冷的讥诮与算计。
鱼儿,终于咬钩了。只是这钓鱼的人和自以为是的渔夫都未曾料到,那看似痴傻的鱼饵深处,藏着的,是足以撕碎一切罗网的獠牙。
夜深了。烛火摇曳,将两人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窗外,细雪无声,覆盖着这座宫廷最肮脏的角落,也掩盖着悄然滋生的阴谋与反噬。
静思院的棋局,因为一枚“痴子”的微妙移动,正在滑向无人能预料的深渊。而远处长春宫的灯火,在雪夜中明明灭灭,仿佛苏浅雪那越发不安的、被旧日阴影缠绕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