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替那位爷办事儿,其他的就不需要你多打听了。
江十六指尖无意识捻着袖口暗纹,喉结在皮肉下重重滚过一圈。垂花门外漏进的穿堂风掠过后颈,激得他后知后觉摸到满掌心冷汗
——若这管事口中的大师兄真与皇城根下那尊大佛沾亲带故,今日这出戏稍有差池,怕是要被碾成齑粉。
步过九曲回廊时,常生脚底突然打了个趔趄。紫檀雕百鸟朝凤的十二扇屏风后豁然开朗,八八六十四盏琉璃宫灯将整座厅堂浸在流金般的暖光里,金箔混着螺钿在梁柱上拼出祥云纹,连地砖缝隙都拿赤金填了彩。
常生指尖抚过圈椅扶手上蟠曲的螭龙,冰裂纹金漆下隐约可见前明旧贡木特有的蛇皮纹
十六哥,咱才两年没回来……
他嗓音劈了岔,转头时鬓角汗湿的碎发都在打颤,这椅子腿儿都拿掐丝珐琅包了边,怕不是要拆了……
咳咳!
江十六从牙缝里挤出声气音,余光里管事垂手而立的阴影正慢慢压过来。他撩起后襟落座时故意带出响动,象牙色竹叶纹杭绸袍角扫过金丝楠木面。
惊得管事三步并作两步趋前,青花缠枝茶盏与黄花梨托盘相碰,竟是半点声响未发。
大人请用茶。
管事弓着腰将鎏金珐琅册贴双手奉上,眼角精光却扫过常生发直的瞳仁。
这季新到的滇红,可是照着通天府上的规矩,用去年存的梅花雪水窨的。大人您慢用,小的就不多打扰了,竞拍一个时辰后进行我再来。
册页在指尖沙沙作响,凝骨丹三个字蓦地撞进眼帘时,江十六指节猝然收紧,珐琅掐丝封皮硌得掌心生疼。
常生刚沾到茶盏的唇瓣猛地后缩,喉间爆发出被水呛住的嘶鸣:三万两……起拍?!
茶水混着唾沫星子在空中炸开细雾,江十六抹了把脸,指缝间黏腻的触感分不清是汗还是茶汤。
三万两,恰是他兜里所有的家当,可那起拍价二字却像根冰锥,顺着天灵盖直插进丹田。
常生扯着他衣角的手在抖,月白衫子被拽出皱褶:十六哥,要不咱……
狐假虎威。江十六突然低笑出声,喉间溢出的音节震得耳垂上银丁香微晃。他曲起食指叩在紫檀桌面,护甲盖敲出笃笃两声闷响,皇亲国戚要的东西,谁敢举牌?
常生瞳孔骤缩,被茶水呛红的脸腾地烧起来。江十六却已支起半边身子,马尾辫梢扫过管事方才站立的位置,唇角翘起狡黠的弧度。
窗外日头正斜斜切过琉璃瓦,将他半张脸浸在蜜色光晕里,另半张却藏在阴影中,恍若戏台上的黑白无常。
案几上八宝攒盒还散着桂花香,江十六拈起块枣泥酥的指尖忽然顿住
——申时的梆子正撞在琉璃瓦上。常生早夹着腿窜了出去,青石地砖上留下一串可疑的水痕。
江十六只好独自去往大殿,竞拍殿门廊下悬着九九八十一盏走马灯,江十六踩着光影交界处迈过门槛,衣摆扫起一地金箔。
满殿珠光里,那抹靛蓝布衣蜷在朱漆柱旁,活像宣纸上滴了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