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部的青瓦渗着霜露,江十六伏在屋檐望见常生时,喉间泛起酸楚的腥甜。
那傻弟弟正用额前青筋叩撞砖地,每下都带着血音,身后披麻戴孝的乡民们举着素白灯笼,在夜风中宛如漂在冥河的魂灵。
阿宝在拴柱怀里啼哭,细弱哭声混着檀香味飘来,江十六忽然想起孟乾元在行军时总将这孩子举得高高,说他虽瘦小,但眼神中有一丝狠劲,未来兴许是个练武的好手。
算你小子有良心……。
他尾音被夜风扯碎,指节攥得瓦片咯吱作响。常生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北方夜空,那里残留着雷暴过后的青紫电光。
瓦片突然承受不住重量,江十六径直坠落在乡亲们中间。披麻戴孝的老妪们惊呼着后退,常生却认出了他染血的衣袍。
当江十六将阿宝接过来时,阿宝突然抓住他胸前的焦黑衣领。
阿爹回来了…。
江十六贴着孩子发烫的额头呢喃,忽然想起陈清玄最后的话。
他望着夜空中最亮的星子,那里或许正映着孟乾元化作雷霆的魂灵。夜风卷起他破碎的衣摆,将未说完的誓言吹向北方
——他很快又要走了,那里有未平的烽火,有未雪的仇恨,还有未竟的黎明。
常生扑来时带起汗水与血腥混杂的气味,江十六被他撞得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刻满刀痕的拴马石上。
少年滚烫的泪水渗进他颈间伤口,疼得像被泼了热油。
十六哥……
常生指甲掐进他肩头,力道大得像要剜出答案。江十六抚上少年染血的额角,阿宝的啼哭惊醒了沉默。
江十六将孩子塞给拴柱,转身时袍角扫翻了素白灯笼。烛火在夜风中剧烈摇晃,将乡民们期待又恐惧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膝盖撞在青砖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乌鸦,江十六重重叩首时,听见自己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陷阵营八百死士……与将军……
他喉咙里像塞了带刺的铜块,每吐一个字都带出血腥味。乡民中突然爆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成群受伤的兽。
江十六看见最前头的老妪颤抖着撕开衣襟,露出贴身收藏的军牌——那是她儿子出征前咬碎牙齿刻的平安符。
夜风突然卷着焦土掠过庭院,他喉间缓缓挤出细语得胜了…。用八百条命换来的胜…。。
乡民们的哭声戛然而止。江十六看见他们攥紧的拳头,看见他们泛红的眼眶,看见他们突然挺直的脊梁。
常生缓缓把江十六扶起,一旁的拴柱和赵老汉赶忙端着水盆过来给两人擦拭着额头。
常生凝重的缓缓开口说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十六摇头叹息道
“金陵城不能待了,不能让马苑知道我还活着。。我打算先回一趟江北。”
常生听到江北二字好似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不过撇头看向拴柱的时候很快便消失了。
他与江十六在牛家村之时他便一直嚷着要回江北,此刻真要动身他倒是犹豫了起来。
他知道江十六是逃亡不便多带人,那只会把身边的人往火堆里推,此刻的选择就好似一样重的秤砣,在他心间左右为难。
傻阿生,乖乖待着就好,不用想那么多,我是逃难又不是去送死。
江十六指尖触到少年发间草屑,好似看透了这个傻弟弟的忧虑,他揉乱常生额前碎发,动作像当年哄他睡觉般轻柔。
随即揪了揪一旁阿宝的脸蛋,阿宝从两人的对话听出了江十六要走,小嘴一张一合的说起了话
爹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