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孟乾元悄声动员着乡勇们,他说此番前往十死无生,若是有人想逃他不拦。江十六多么希望这帮朴实的乡勇能有人能站出来说一声
“去你娘的,老子不陪你玩命。”
因为他深知人性,这种事只要有一个就会带起好几个,可能八百个人的陷阵营一夜全散了也说不定。
可是没有,这帮乡勇无一人发声,眼里闪耀的坚毅宛若明星在夜里闪耀。
天色未亮,八百人的队伍在寒雾中凝成黑蟒。江十六望着蜿蜒的火龙把,乡勇们背着炸药火油,粗麻布衣渗着冰碴,呼出的白气在夜色里织成蛛网。
见此情景,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因为要轻装早上阵,这帮兄弟们和家人告别的时间没了不说,身上连件护体的棉衣都没有。
行至一片空地,八百人零零散散坐落一圈。江十六知道,这不是歇息,这是要喝壮行酒了。
空地间酒香混着焦土味,孟乾元也撞得酒坛摇晃。他穿梭在乡勇间倒酒,来到江十六面前时,酒液在碗沿凝成琥珀泪。沉默如冻住的溪流,寒风卷着雪粒抽在脸上,生疼。
两人的隔阂刚好没一天,此都好似有话要说,却怎么也开不出口。
陈清玄佝偻着背挪来,鹤氅扫过积雪簌簌。他接过酒坛时,青铜酒勺磕在碗沿,清越颤音切开死寂
这不,真用上你的绝户计了。。。。。。你呀你呀,老夫还真没算错你这杀破狼的命格谁碰谁遭殃。
江十六被陈清玄的话噎住了脖颈,半晌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只得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痴痴的看着飘起的大雪。
你的路不在这。。。。。。陈清玄的叹息散在风里,雪花落在酒碗里,瞬间融成冷水。
江十六被他的呢喃勾起了沉思,刚想开口问道,一阵眩晕袭来,霎那间天旋地转。
老畜生。。。。。。江十六的咒骂含在喉间,身躯撞得雪地咯吱。
孟乾元从陈清玄背后探身,瞳孔内映着雪光:六子,好人不该早死。。。。。。
他垂下头,拍打着江十六的肩膀对陈清玄继续说道:先生,弟子去了。
队伍浩浩荡荡融进雪幕,江十六望着八百人的背影,喉间涌出腥甜,倒下的瞬间,听见陈清玄的叹息散在风里——
且看琼瑶偏有意,千山飞絮敬忠喉。
战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正午烈阳如熔金浇铸,峭壁的岩石烫得能煎蛋。他死死抠着峭壁石块,指节发白如枯骨,脚下深渊腾起积雪融化的水汽,熏得他眼眶发烫。
融雪顺着石缝滴落,打在乡勇脖颈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滴。
阿哥你说死是什么感觉。。。。。。
不清楚,咱没死过,估计和酩酊大醉差不多。
孟乾元被身旁两个乡勇的话语吸引了片刻,他对两人还算有印象,哥哥是吴大勇,弟弟叫吴二勇。
两人是梧桐镇酿酒的商户,靠着酿酒的手艺养活了家中的六旬老母。
此刻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好似这样能驱散将死之际的阴霾。
谁不怕死,谁不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这世道。。。。。。孟乾元想着,竟生出一丝后悔将这群人从梧桐镇的剥削中拯救出来,若是没遇上自己他们虽活的痛苦,可终究还是活着。
半炷香的功夫,一阵阵铁甲碰撞的声音缓缓从峡谷底传来。他定睛一看,只见林凤启领乌泱泱的一众士卒,正追杀着一群夷人往峡谷里冲来。
林凤启的叱喝如裂帛,银枪杵地。身后士卒齐刷刷止步,玄铁甲叶撞得峡谷回响。夷人将领先是脸上闪过一丝疑虑,随后转变成狡诈的狞笑,取出腰间号角鼓足气长吹一声。
号角声响彻峡谷,震得峭壁上石粒簌簌落下,打在乡勇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