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没子弹了!”蒋小鱼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弹药堆的方向传来,“步枪子弹,平均每人不到五个弹匣了!重机枪,只剩下最后半箱弹链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每个还在喘气的战士心上。
弹药再次告急!
这一次,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敌人的攻势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新投入的预备队从两翼发起了更疯狂的冲击,剩下的那辆坦克也开足了马力,用同轴机枪疯狂地扫射着,掩护着步兵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
林泰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嘴唇因为干渴而裂开,渗出的血珠混合着脸上的硝烟,让他看起来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的修罗。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撤退?不行,命令是坚守。求援?通讯早已中断。现在,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命令:
“所有人都听着!”
“节约子弹!!”
“把敌人……放近了再打!!”
“瞄准了再打!!”
这几句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这意味着他们要放弃火力压制,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冲到自己面前,在敌人刺刀几乎要捅到脸上的距离,才能开出那宝贵的一枪。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承受力!
命令下达后,阵地上的枪声骤然变得稀疏。战士们默默地更换上最后一个弹匣,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视死如归的决绝。
林泰自己也从一具尸体旁捡起了一支还算完好的步枪,检查了一下弹药,然后“咔哒”一声,将明晃晃的刺刀装了上去。
他握紧了冰冷的枪身,将身体紧紧贴在战壕壁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潮水般的敌人。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投入到那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最后的白刃血战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沉重而粘稠的琥珀。
敌人的嘶吼声、脚步声、武器碰撞声,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已经淹没了耳膜。林泰能清晰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敌军士兵脸上的狰狞表情,他那因兴奋而扭曲的五官,因充血而显得格外凸出的眼球,甚至是他嘴角溅出的唾沫星子。
二十米……十五米……
战壕里的空气压抑到了极点,每一个战士都屏住了呼吸,胸膛里那颗心脏却像要撞破肋骨一样狂跳。他们的手指僵硬地搭在扳机上,等待着那个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命令。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林泰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紧紧贴着冰冷的泥壁。他握着步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发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敌人跳进战壕的那一瞬间,就用刺刀去迎接他们。然后,被更多的人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截然不同、清脆而又急促的枪声,猛然从阵地的左侧翼响了起来!
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遥远,被正面战场巨大的喧嚣所掩盖。但在林泰那根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是错觉吗?
林泰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知道,人在极度的疲惫和精神压力下,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这或许只是他濒死的潜意识,为自己编织出的一个可悲的希望罢了。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不切实际的声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那即将触及的死亡浪潮上。
然而,那枪声并没有消失!
它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所激起的涟?yi,迅速扩散开来!一挺机枪的怒吼,很快就汇入了更多步枪急促的点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形成了一道汹涌的、来自侧翼的钢铁洪流!
那独特的、高亢的射击声……那是己方制式的轻机枪!错不了!